幻想战闻录 镜之章 入围作品乙 《大水从天而落》
琪露诺已经换气五次,铁链只剩最末两截。除了湖水、金属与皮肤接触时的冰冷、流连星光透过冰面的半昏半明,她的世界只剩血泵与胸腔冲撞出的急速鼓鸣,飞快震颤着血管和鼓膜。她不想再在这水底多呆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有夜行者好奇湖中破冰而发现自己,更不想多一次体会上浮的折磨。心理和生理都在力劝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踏入犯罪领域后一往无前的愚蠢执着却硬将她留在阴影中。她很冷静地,至少自以为很冷静地反复思忖着自己的计划,确定毫无纰漏。她几乎要咬碎了牙,妄凭本能蛮劲压制住窒息的痛苦,两眼死瞪着沉在水下的女孩。虽然她的皮肤周围一样毫无温度,她仍不确定她的心跳是否已经停止。但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就算和过去一样能死而复生,她的肺也只会再次被呛满湖水,跌回长眠。她用力打上第四个结,也是最后一个结,接着将遗骸缚在湖底的巨石上。
心脏在狂乱抗议。她待在原地看着那石头与女孩由灰黑铁链捆在一块,在提前清理干净的空地上格外显眼。一旁高低的水草间若隐若现的鱼影。她转过头,伸长手臂,用力往下划水。
上浮途中的温度愈发降低,那比下沉更为痛苦。娇嫩的肌肤仿佛暴露于夹着冰雹的狂风,每一次前进都像在冰渣里拨拉。疼痛与冰冻在神经上缠斗,这种胜负难分中更诞生出了新的苦痛。
她在湖畔木屋里醒来时心跳仍是那样激烈。她扭头看向闹钟,只觉头疼。太阳已高升,床侧窗前的桌面十分明亮,蒙蒙微尘在光束中翻滚,就像水下的鱼。琪露诺打了个激灵。
她抹了抹发梢,指尖上没有任何异味。梦一般真假难辨的记忆,狂乱的心律,快被涨破的脑袋,这个早晨似乎有些异常。她坐起来,掏出窝在脚边的套头毛衫(这样能保持毛衣暖和)往里边拱,模糊意识中有点儿无名火。
穿上放在床边的椅背上的短棉袄,她还不想起床,便将手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拱起腿撑着下巴。她想着昨晚那个梦。按梦里的剧情,她昨晚溺死了那个新来的妖精,然后把尸体捆在湖底的石头上。这种寒冬腊月,谁会半夜去潜水?而且杀死一只妖精,我的天,我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啊。
她忽然被这念头逗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接着慢慢停下,想起自己的确曾想让她消失。可那不过一念之间,未想过付诸行动;更没有这么残忍,只是想让她去别处生活而已——不,那也不只是一眨眼的念头,她是一直这样渴望,现在也想;真的现在也想吗?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可无论如何,自己怎么可能真下手呢。那只是一个被怪异念头给扭曲了的梦。她如此安慰自己。自己好像断片了一样,实在奇怪。
虽说她是新来的妖怪,但也已经定居雾之湖畔一年多了吧。大概从两年前开始,就不断有新的妖精出现在这附近,然后凭空消失,她好像是唯一留在这儿的。所幸她和湖边的妖精们相处得不错,甚至琪露诺也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