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记下的名字
那一年,红军来了。红军把狗蛋家雇主的田地给分了。狗蛋家一户四人分了八分地,这可乐坏了这一家穷苦人。正好红军招兵,狗蛋他爹便让他参军。狗蛋长得高大,两手跟蒲扇子似的,力气大的很,而且家里还有一弟弟守家,于是没什么波折,狗蛋便当了红军。
三七年,红军改名了,狗蛋脱下了从家里穿来的灰白棉衣,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臂章写着“八路”俩字的八路军军服。套上新军服没几天,部队便开拔了,班长说是去山西,打鬼子。
这是一处狭长、蜿蜒数里的谷地,两边山坡草木茂盛,坡度陡缓不一,一段一段,各自不同。两边坡上,有队伍在修筑工事。这是狗蛋所在的队伍,他们要在这里打鬼子的一次伏击,这也是这支新建的队伍第一次参加战斗。狗蛋所在的班,任务是保护一处重机枪阵地。 班长是一名老兵,平日里沉默寡言,此时正埋头拿着铲子挖战壕。阵地里的其他人受着班长的影响,也是都一言不发,各自低头修筑工事,远没有其他阵地那般热火朝天。
狗蛋弓着腰,一铲一铲地把脚底下的土挖起,抛掉。一边挖着,狗蛋想起了他娘,他爹还有他那还没长大的弟。离家快两年了,他弟该有十六了,现在怕是比他矮不了多少吧。
离家时,他娘给他别的布鞋早就烂得不成样了。到了山西他们部队补给了一次,他换了新鞋,千层棉底,两层线,但那两块各自磨了一个大洞的鞋底却被他揣在怀里。
日渐偏西,狗蛋的战壕挖的差不多了,他便扔下铁铲,蹲在壕沟里,拿出两块鞋底,盯着,摩挲着,渐渐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狗蛋感觉手臂被猛推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班长站在旁边。班长见其回神,很难得地对狗蛋说了一句话:“起来,到棚子里。”
半夜,狗蛋站岗。
狗蛋抱着枪,坐在沙袋上,抬头望天。天空很干净,一朵云都没有,天上的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政委说过,每个人头顶顶着的都是同一片天。所以,经常站岗的时候想家了,狗蛋就会抬头看看天空,他知道他娘、他爹、他弟和他同在这一片天下。
东方吐白,阵地里的战士,大多草草地吃点干粮,便蹲在壕沟里。谷地两边的气氛和昨日完全不同,除了些许走动声外,一片寂静。
正午,狗蛋水壶空了,拿战友的水壶喝了两口,然后抹了把脸,伸了伸腿,然后继续蹲着。狗蛋也不知道咋的了,想家的念头越发地止不住了。
日稍西斜,狗蛋来了尿意,正要站起身来找地方解手却被班长一把按住。一阵似有似无的“隆隆”声传入他的耳朵。鬼子来了!顿时,狗蛋尿意全无,回头抱紧枪,蹲在壕沟里。
“轰隆隆”汽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咵咵咵咵”密集的脚步声隐约入耳。“轰隆隆”的汽车声夹杂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狗蛋身体开始发抖,脸颊发热、发红,把枪抱得越来越紧。心中各种杂念交错,他可听说,鬼子四条腿,一丈高,打完仗专挖人的心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