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

我家楼上有个爷爷，得了老年痴呆，邻里都叫他“老呆子”。
他总会爬错楼，敲错门，一个星期有四天敲的都是我家的门。家里只有我和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会把爷爷邀进家吃些东西，再把他送回家。可要是妈妈开的门，她就会开门不耐烦地回一句“你走错了”，然后再翻个白眼，骂一句“老呆子”。
这一天，他又走错了。奶奶把他请进家，把爷爷喊出来，三人一起在拉家常。我就在旁边吃饭，默默听着。
奶奶先挑起话题了:“你说你怎么就老走到我们家呢？”
他含含糊糊地回道:“我记不清……我走惯了。”
爷爷:“你说你又没傻到那个样子，怎么就连楼层都记不住？”
奶奶:“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爬惯五楼啊？我当年就说吧，让你们留下这二楼的房子，你偏偏要留五楼的，现在记不住了吧。”
他:“可是我不喜欢二楼……”
爷爷:“不喜欢还老走错？”
他:“……”
奶奶:“你呀，就是干活累的。你儿子有那么大本事，又不是养不起你，做什么要自己整天早出晚归地种田啊？”
他:“他不是亲儿子……他想的。”
爷爷:“我当年就不该帮你进大队*。”
他似乎有点急了，但还是说不清话:“我……他……”
奶奶又开始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事都过去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把他送回去后，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忍不住问道:“你们刚刚是什么意思啊？那个爷爷怎么了？为什么后悔帮他进大队？”
连续的问题问得爷爷奶奶面面相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奶奶转头去看爷爷:“……额能说啊？”
爷爷:“说吧说吧，不就那些事儿吗。”
奶奶:“行吧。乖囡，这些事你听听就行了啊，别到处说。”
“那老呆子，他年轻的时候跟你爷爷是好兄弟。年纪到了该去服兵役的时候，他体重不够，但进大队能拿报酬，他家里条件不好，你爷爷就帮他搞了点儿小手段进去了。之后啊……唉……”奶奶叹了口气，“他和大队里一个男的看对眼了，两人腻腻歪歪的，大队的人也不是瞎子，警告过他们几次，他们也就只敢在我们面前腻几下了。那男的说，等他出去了，就去种田，和老呆子好好过一辈子。”
“这话哪能当真呢，啊，哪能呢……”爷爷接着说，“他们出去以后是种田了，还把生意搞大了，在这小区买了两套房，一套是老呆子现在住的，一套是我们现在住的。当年他们那关系哪能被人发现呢，他们就一个住五楼，一个住二楼，老呆子不好好住他的，老往二楼跑。现在好了，落下这毛病了。”
“那男的和老呆子领了个孩子，就是现在老呆子的儿子，你估计没见过。他们住的好好的，可是那男人家里逼他结婚。”奶奶说不下去了，推了推爷爷。
爷爷不情不愿接着道:“那男的是个家宝男，被他家里人哭着求了几次以后竟然同意了……祖宗十八代的……他心里还知道过意不去，想留套房子给老呆子，让老呆子自己选。老呆子死活要选五楼的，那男的还想留着二楼的以后住，我不肯，逼他把这套卖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