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黑暗编织出了一条漫长的街道，连接着街上的两人与尽头的霓虹，头上的蝉鸣震耳欲聋，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能不能跟我讲一下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是指……”
“他本来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豪，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因试图杀人未遂而被迫离职，被查出精神病后不好判罪，就交给我们控制……”
“原来如此，怪不得来装空调。”
现在不仅仅是空调，他的出院也让他空出来的病房某种程度上被患者所霸占。
“那他现在呢？”
“病情有所好转后，他被交由警方处理，现在正等待法院的判刑。”
“……”
某一天的晚上，所长与患者散步在暑气未散的街道上。
“按理来讲，我是不能出去的……”
“反正都要出去，不如一起吧，你呢，为什么突然想出来？”
“我就是太久没见过人了而已。”
所长噗嗤一声笑了。
“那病院里那些病友和护工呢，他们不算是人吗？”
“我是指……街上那些不认识的人，能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为什么？一般不应该是熟人才会有这种感觉吗？”
所长不知为何联想到了患者在墙上所作的画，很多个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火柴人，簇拥着聚集在一起，目光注视着患者所睡的床。一旦把躺在那张床上睡觉的人换成自己，他就感到一阵说不出口的胆颤。
“见面次数多的人，不会再只是客观认识中的人，而会被自己的意识添加上某种附加的印象，作为把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的代价，他在我的脑海里会变得不像是他。相反，大街上素不相识的人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背景里的石头，静默得令人安心。”
“我好像稍微有点理解，听护士说，你经常记不住身边的人，哪怕是经常见面的人，而只能记起一些重要的东西，是吗？”
“是的，在我看来，身边的人差不多都长着一张脸。就连你，我也要想半天才能想起来……就好像一张大图，要放大很多才能看清图上的人的脸。”
“我曾经以为你是老年痴呆或者脸盲症，现在看来不是，你大概是选择性地记住了某些东西，刻意地去遗忘了某些东西，你前几年就开始这样做了对吗？”
“是的，但当我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刹不住车了，不过有一点你没说对，我并没有刻意去遗忘什么，而只是拼命地记住些什么，回过头来时，除了我想要记住的东西，其他的东西我已经不太记得住了。”
“类似于……仓库被装满货物没有地方装了的感觉？所以你就往大脑里面塞贵重的东西，是这样吗？”
“是的，如果按你的比喻来说，我往我的仓库里塞了很多黄金，但却再也塞不下除此之外的什么东西了。”
“我记得，人类大脑的有效记忆容量是四百多年……”
“我已经说过，我往大脑里塞了很多黄金，相当于我把一件事情重复记住了很多次。”
“就像是因为很喜欢一张图片，而把自己的硬盘装了几百万张一模一样的图片而导致存储不足的情况？可是这样的重复记忆相当于把这张图片上传到网络上又下载下来的无意义行为，在网络的压缩之后这张图片会有一定程度的失真，一次两次或许看不出来，时间久了，你的记忆就不再是你以为的那个记忆了，也就是【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