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半夜谈：8.滞留者

<滞留者>
一人，短短的齐耳发，一人，长长的披肩发——它们本都是如玉般润泽的红色，只因为黄泉的洗刷，它们变成了雪一样的苍白。
而她们的记忆也与她们的颜色一起流失在错乱的洪流之中。他们全身上下仅剩的颜色，也就只有瞳孔的霓虹了：如朝霞般灿烂的，是短发的妹妹，如晚霞般绚丽的，是长发的姐姐。
换句话说，她们差不多也就记得这些了。可是为何，空洞的心灵仍感到阵阵幻痛呢？
她们忘记，却仍在思念着的，一个是做出发冠、引来花香、建起木屋、划着小船的男人，他被栗鼠逼死，睡在树下的泥土中了；另一个是伴她回家、陪她游戏、予她欢笑、向她求婚的男人，他已经变成红眼瞎子，再次溺在水里了——这是因为风雪和冰都随着夜离去了，黄泉突然融化，将他吞噬在了洪流之中。
四人在生之世界被风暴收割，一起死去，来到黄泉之泮——这本应是长久的相伴，却成为了永远的别离。
姐姐想起与妹妹站在冰阶之下，仰望那个从冰中露出半身，双眼发出红光的疯子时，他尖声叫出的话：
“我仍能看到你原本的红芒！我永远能看到你的样子，永远不会遗忘！求求你，记住我！……”
姐姐是记住了，可是为何要记住呢？她已经忘了。毕竟他已经消失在记忆的洪流中了。
妹妹记起冰融化之后，与姐姐走在树下，看到的那个挂着桂冠，装满了苹果与花束的木屋。由于之前冰的存在，它们一直保持着新鲜的样子。
如今黄泉再次流动，记忆已经无法凝固。看着一天比一天都更要腐烂的桂冠、苹果、花束和木屋，妹妹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为何要感到难受呢？她已经忘了。反正这些已经腐烂在泥土之中了。
没有阳光，又没有永夜的黄泉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它变得透明了。向远处看，都能隐约看到与之相连的生死两大世界——一半是生，一半是死，看上去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生这边的人不过只是通过了精灵门打开的通道，就一下子越过那层膜，到了死的那边。死这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至于从黄泉中逃出的，记忆错乱了的人们，则都为了从记忆错乱的感觉中逃出，而随机地选择了生或死——毕竟看上去都一样嘛。
而短发的妹妹和长发的姐姐为何仍滞留在透明的黄泉世界里，不做出选择呢？这是因为心灵失去某种东西的幻痛，迫使她们无法释怀。那种怅然的不适感，总让她们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被不小心忘掉了，还有什么东西应该被记得。于是，她们仍然在黄泉世界徘徊者，去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
不必找东西的人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黄泉世界，这里仅存的苹果也因此省了下来。虽然没有阳光没有夜，苹果无法再生，但也够姐妹两人吃上一会的了。她们所面临的抉择，还遥遥无期，所以还是把目光放在脚下，先去找寻遗失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