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女儿(二)(2)
她缩在船下小心吐出一串泡泡,孩子气地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小白条”,好不叫他发现。
刚刚觉得自己已被“藏好”,很快,索菲亚见四顾无人,又谨慎地抬起头,才发现刚才倒是自己多虑了,原来提灯的青年转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她——此时的船上,一名官员打扮的人正跟圣叹太子说些什么,似乎是在汇报要事。
潜在水下的索菲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让水面上浮起了更多的泡泡。鱼尾也慢慢因放松而仰了起来:她现在是类似于岸上有腿者“趴着且翘起脚”的姿势,非常惬意。
云渐渐遮住了月亮,天色暗了下来,显得皇子手中那盏灯愈发明亮,索菲亚抬起手,让中指和拇指绕成一个圈,好叫那灯的光线自中间穿过,照在自己淡蓝色的尾巴上,偶尔调整一下角度,换个舒适的姿势,看自己下身的鳞片经光反射出各样的色彩。
正好,船停了下来,留给海的女儿更多玩这“光影游戏”的时间。
借着这束灯光,她将自己的手影投在宽大的船身上,比出已去世的祖母曾教会她的各种生灵的形状:海底的鱼、天边的鹰、陆上的犬……自进神庙以来,她从未如今天这般快乐。
假若允许的话,她宁愿放弃自己海的贵族的身份来换取这时光再长一刻。
此时在远处的海岸上,一名身着渔人服装的黑发少女手搭凉棚看着天间厚重的云,蛾眉微蹙,黑蓝色的瞳中倒映出渐深的夜色。
海面上吹来了不怀好意的风,这风若打在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用小刀片刮着一样,绝对称得上是刺骨的冷。
但索菲亚却没有体验这彻寒的机会,鲛人是海的儿女,他们并无人之所谓“灵魂”,血也跟这海水一样,清咸的气里渗着冰凉,身体并无半点温暖,一如现在被云挡住的那弯细月,孤独而清冷。
这股风拂过船时,终于显露出它的阴险来:掌管火炮的水手,由于疏忽,并没有把铁链拴紧,大炮下的滑轮也没有堵好,这样这台沉重的铁兽就有了活动的机会,一切关键都没有合拢,最后,在这股风的挑唆下,它终于挣开了束缚自己的枷锁。
这座炮开始冲击大船的桅杆,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把上面悬挂的王旗震下来。
全船的水手陷入惊恐,谁也没有把握去制服这只在甲板上横行的野兽,只能任由它将船的结构撞的稀烂。
风从木的缝隙间穿透大船,在半空中又转了个弯回来,狡猾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寻找可供恶作剧的材料。
当它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海面上那座乳白色的冰山时,这艘船的悲剧命运,就已然注定了。
太子急忙想从船头上下来,但却不能——楼梯已经被咆哮着的炮兽彻底击毁。
旁边刚向皇子汇报完事务的官员在张牙舞爪地喊着什么,因为风的原因,索菲亚听不太清,看样子他像是在命令水手们搬一架梯子来。
索菲亚并不清楚甲板上现在有只脱缰的铁兽,只看见船上的水手们乱成一团,跑来跑去,觉得很好玩。——索菲亚认为他们一定是在进行着某种人类独有的游戏,她唱起歌,想加入他们的游戏中,优美动听的音乐才一出口就被裹进呜呜的风里,就此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