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o 1
清晨,酒玄走向天行山。山脚旁的村子有一片竹林,他的家就在竹林深处的一条偏僻小道上。自打他懂事以来,就和母亲一同生活在这个遗迹般的院落,就像一望无尽的竹海里最后的孤岛一般峭立着。偶尔也会有商旅经过,那时酒玄常常蹲在土炕旁,歪着脑袋仔细聆听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车旅声。他看不到,却能想象出高昂的骏马和坚实的车轱辘。有时下起雨来,竹竿湿漉漉的,竹叶纷飞,还能听到泥土飞溅的声音。这些声音总是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那时,酒玄还不叫酒玄,叫张侠。这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但酒玄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据母亲讲,父亲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名震四海、行侠仗义的侠客,因此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起初他确信这些话是真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才明白,竹林外那破旧的坟墓正是他朝思暮想、日夜期盼的父亲的墓。
酒玄的家在偏僻小道的尽头,只有一间小屋子和巴掌大的小院。泥巴垒的围墙半截都埋没在沙土之中,小屋的墙皮也剥落已尽,更显简陋。酒玄打开院子的小门。在这儿,时光仿佛静止了,一切都没有变。清爽的小院儿、长满苔藓的老井、烧饭用的土炕和藤架,所有的一切都和酒玄离开时的记忆一模一样。
“娘——”
酒玄试着向屋内呼唤。记忆中,每天天不亮,母亲就会起床忙碌。在酒玄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早饭烧好,将家中的牲畜喂养好,这是她开始一天劳作中的前奏。
“娘,我回来了!”
酒玄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小院仿佛被世界所遗弃,整个院子里安静的吓人。过去,这里总能传出孩子天真的银铃般的嬉笑声,能听见狗汪汪的吠叫声、小鸡咯咯的叫喊声。这一切是多么富有田园诗意啊。但现在,酒玄所在之处,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酒玄推开小屋的歪斜变形的门,门没有锁。屋内干净整洁。家具虽然不多,但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虽说如此,但铺在硬地上的破旧的毡子、被褥早已褪色,依旧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凄凉感。
酒玄找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母亲的身影。酒玄走出院落,朝着竹林外寻去。家与墓地之间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母亲几乎每逢节日都要带着他去墓前上香。记忆中的母亲总是牵着他的手,她不宽阔却充满力量感的背影曾是世上自己惟一可以依靠的地方。他无法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是,繁重的生活压力迫使她过早地衰老了,头发白了,腰也弯了。离开家的时候,酒玄才突然发现,母亲早已不是那个充满力量的,坚强的女人了。她酷似一只辛勤的蚂蚁,佝偻着腰背,半靠在院门口,望着酒玄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用那只黝黑粗糙的手抹着满是皱纹的脸。斜射着的夕阳沐浴着她的半身,那部分宛如燃尽了一般,一片赤红。母亲那仿佛即将燃烧殆尽般的赤色剪影深深地烙印在了酒玄的记忆中。
一阵清风拂来,竹叶簌簌作响。初春的日光刺穿了竹林,点点洒下,驱走了雾气,竹影斑斓。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的味道。酒玄走出竹林,穿过一片油菜花田,父亲的坟墓就落在这片油菜花田后的一个小山坡上。碑后长了三颗松树,生的笔直,代表着君子的正直与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