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鸾

《鸾鸟诗》序:“昔罽宾王结罝峻祁之山 ，获一鸾鸟，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致也。乃饰以金樊，飨以珍羞。对之逾戚，三年不鸣。夫人曰:‘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县镜以映之！’王从言。鸾覩影感契，慨焉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
再醒来时，我已在笼中。
我是青鸾，是女床山上的一只珍禽，是人类口中的瑞鸟，亦是，这偌大的西域皇宫中的囚徒。
将我捕获的人是一个国家的王，他听说青鸾有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加上我瑞鸟的身份，他便想方设法，让我鸣叫出声。
我拒绝。
剥夺我的自由，将我囚禁于笼中，还妄想我为他而歌唱，到底是有多傻多痴，才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白日里无数的侍女弄臣环绕于我，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美味珍馐任我挑选，甚至这些人还抓来更多善鸣的鸟儿，想激起我的歌唱欲望，然而这些伎俩并没有什么用，不饮不啄，不鸣不叫，将头埋入翅膀中，这就是我的常态。
西域的夜，漫长而寒冷。白日在笼中的我晚上可以被释放出来，获得片刻虚假的自由——是的，即使离开了笼子，我的脚上还系着两条细细的铁链。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穿过窗棂，细细密密地筛下银色的碎屑。我拍了拍羽翼，摇身变为人类女子的形态。作为人类口中的瑞鸟，我当然是拥有着一些能力的。略带寒意的夜风吹入，我裹紧了羽毛化成的青裳，缩成一团——我喜欢人类的这个动作，只有在这时我才能感觉到安心，让我能好好的沉浸在对女床山的回忆中。
“吱呀——”门开了，是那个男人，夺去我自由的人，他进来了。面对人类形态的我，他没有丝毫惊讶，他站在阴影之下，黑暗令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知道那双眼睛会和往常一样充满着欲望。
“金笼，美食，无数的关注，却换不来一声鸟鸣，啧啧，神鸟的派头果然大啊。”
“笼子终究还是笼子，失去自由还为囚禁者歌唱，这种愚蠢的事我可不会干。”
“那就耗着吧，看谁能耗过谁！”男人有些恼怒，转身离开了。
我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一只鸟孤独地入睡，去梦中寻找那座我回不去的青山。
此后，我很好地履行了自己说过的话。三年过去了，皇宫中的所有人绞尽脑汁，也没能让我开口鸣叫。
寻常的冬日，我一如既往的阖眼蜷缩在笼子里，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我。几个侍从来到笼子旁，将笼子和笼中的我一同搬到了皇宫后的湖边。西域黄沙漫天，但并不妨碍君王在自己的皇宫中造出一个湖泊。
夜晚降临，侍从们将我从笼中放出，在我的脖颈上套上绳索，我则无动于衷，任凭他们摆布。侍从们一边固定绳子，一边讨论。
“大王这次又想干什么？大冷天的冻死人了。”
“据说是王后提出的建议，说是‘听人说鸟见到同类就会叫，为什么不挂一面镜子让它照一下自己呢’，不知道这是要干嘛？”
“谁知道管不管用，为这一只鸟折腾了三年，大王也是绝了……”
夜渐深，满月升上夜空，向大地播撒着自己的光辉。已经结冰的湖面映射着月光，也映亮了周围。侍从们驱赶我飞起。我略显僵硬地拍打翅膀，慢慢地在湖面上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