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阕·上阕》第十三章 峨眉(2)

那泪水，一下便浸满了眼眶。
她抬头只看见一张被黑巾蒙住的脸，她想抬手摸摸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心中纵是怨，可那早已习惯的眷恋从未有丝毫消减。
“媚…”喉咙间又痛又紧，几乎让她没发出声来。
她看到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随后只觉得一阵难挡的眩晕，便完全堕入至黑暗里。
再醒来时一切一如寻常，她只觉得心口泛着痛，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昨夜月色如烟，不过一场荒梦罢了。
只是小弟子匆匆来报，说是峨眉山脚赫然挂着一个血淋淋的木笼子，里头正装着昨夜那恶徒的项上人头。更有山鹰绕之盘旋，纵有人想取，便以爪抓之，以喙啄之，颇有杀一儆百的意思。
往后几日，日日有新鲜人头被替换进那笼子里，皆是那些曾扬言对峨眉不敬，更要紧是对她方湘君不敬之辈。
她年岁尚轻，又身负口舌之议，要在江湖立威，并非易事。
如今经此一事，峨眉新掌门的霹雳手段便远播内外，江湖上人人皆对这个灭绝师太存了三分忌惮。
血雨江湖，便是要人人都怕了你，才不必受人钳制，才不必行事拘谨。
她却不过是怕她受委屈…
往事不复再寻，唏嘘也好，遗憾也罢，事过不悔，亦不必伤叹。
灭绝看着眼前这张几乎与她年少时一模一样的面孔，愣怔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芷若，你…你有没有怪过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眼前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晓，纵是要怪，她又何曾给过她这个机会？
方芷若只道师父是问她是否觉得练功辛苦，便只坚定地摇了摇头，“芷若明白师父是为了我好。”
她与她一十七岁时真的很像，不光是样貌，便是那雪中傲梅般的气韵，也与她那时一般无二。
“你去吧，为师，想歇下了…”
方芷若眉头紧锁，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又三步折返。
“娘…”这一声叫得灭绝师太心尖一颤。
“芷若愚钝，没本事给您分忧。只求娘亲千万莫要忘记，天大的事情，您还有女儿…”
那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方芷若从未见过她娘亲在她面前哭得如此无助，如此不顾她峨眉掌门的形象。
她对自己娘亲的过往有过许多猜想，自然也或多或少地从这门外那些人的嘴里拼凑出许多不一样的情节。
可每每问到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众人却无一例外皆是三缄其口，便是连分毫都不曾泄露出来。
只是从那些人似哀似叹的目光中她大抵猜到，她娘亲的情路，定是一句“坎坷”而远远道不尽的。
她轻拍着她后背，像幼时她哄她那样助她入眠。
皎皎明月，今夜便又是一轮新照，残缺了半边。
可残月会圆，绝境之间也有峰回路转。
世人今日道你如何不堪，怎笃定百年千年，铅华褪尽，也不是一则荡气回肠的美谈？
注：“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出自《峨眉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