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湾】【樊霄堂】【王九龙】贰
周一的晚上,你约上了甜甜在北展门口见。一下车,远远就看见他戴着深灰的口罩靠着路灯玩儿手机。大眼睛盯着屏幕眨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有人说,越长大越觉得世界复杂,所以越发珍视简单的情谊和人。他的喜怒总是直接,只要在他旁边就让你安心。你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跑,只差一臂距离时他突然抬头跟你对视,瞬间张开双臂让你借由惯性扑进他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你环住他的腰笑个不停,却见他凑近你耳边答你,“您就差挂个开塔铃了”
你咯咯地乐,下意识接茬儿:“这白塔那么高那么白……”一句话未毕,却又愣住,连眼睛里的笑意都凝固了。他微微皱眉牵住你的手往前走,掌心的温度让你和他之间的沉默柔缓了许多。“乔儿妈,你还没放下吗?”他从你包里翻出票来排队检票,你胸口处涌动一团暗蓝色的火苗,灼得你五脏六腑涂炭一片。“有什么放不放下的,说得好像我跟他有点儿什么似的”他没再说话,只将你的手攥得更紧。
孩子大了,会疼人了。你却连句谢谢都道不出口,只能回握他,两个人掌心里薄薄的汗混成一团,谁也没放开谁。
江滨柳和云之凡的故事从头演到尾,你就咬着牙不出声,冰凉的眼泪被滚烫的脸颊温热,又被剧场里开得足足的空调吹干,让你做不出任何表情。樊霄堂没带纸,你也没带,你伸手帮他抹眼泪,他伸手帮你抹眼泪,最后两个人一手泪一手汗,四目相对笑得比哭难看。他是心思单纯全在戏里,你是思前想后全在戏外。
终于灯亮散场,演员们并排鞠躬,他将你架起来跟着人潮出门。“好看吗?”你问他。“好看”他的小脑袋点得像个车载娃娃,让你忍不住踮起脚去揉他软软的头发。你俩不想回家,就沿着马路往西直门走。夜晚的风都一样,你从湖广出来也这么吹,从三里屯出来也这么吹,这才发现,所有吹风的夜晚,都是有所爱的夜晚。
“你说,为什么那么大的上海江滨柳和云之凡能遇见,那么小个台北他们却遇不见了呢?”路边的报刊亭都关了,不然还能买个雪糕吃。你四下张望,不敢看他,嘴却比脑子快,张口就答:“这人间都是命,人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可若是不爱,咫尺也是天涯”
“你怎么知道不爱?”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让你害怕起来,就像你害怕戏里的空白和台词之间的喘息一般。北京的夜从来不会黑,车水马龙的光影能让人整颗心都亮堂堂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耳朵都红了,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你歪头看他,远处还能看见北展的轮廓,“甜甜”你叫他,声音轻得不真切,语音语调仿佛戏里的台词,“我走了九十九步,他却只看到了一步,我只求一步他却偏偏不给,我就站在这儿,动也未动,江滨柳和云之凡各自婚嫁各自安好,我却连这也不敢,我生怕,我动了,就连这莫须有的一步也没了。”你的眼泪没落下来,就在眼眶里打转,跟他的眼泪汪汪相映,倔得如同亲母子。
“我胆小”你叹了口气,同他拥抱,沉默一会儿,又抬头看他,“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