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盗窃的香水

请输
妈妈不知道这个故事。
这是我多年难以启齿，但盛满了少年热情的故事。它晃着夜晚独自回家的彷徨，带着生命的动荡与不确定，淌在我的血液里。
有一天，妈妈突然消失了。一些家具也不见了，整个家像是流沙城堡，慢慢轰塌散失。爸爸带着我还有剩下的家具，离开了这个家。在我们走后不久，机器挖空了楼层，水泥钢筋暴露出来，砖块瓦砾分崩离析。
世界出现了一个吞噬一切的怪物。我不知道它在吃什么。它好像，快要吃掉我了。我紧紧地跟着爸爸，生怕自己被怪物吃了。
往后这许多年里，我常常面临被吃的险境。尽管它到现在都没有吃我，可我还是会因为它的存在而忐忑不安。它藏在我昏暗的记忆里，从幼儿园的电视机上，当奥特曼奋力战斗时，缓缓转过头来，进入了我的生命。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与它对抗。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它吃掉了妈妈，所以我才找不到她。有段时间它借宿在我的梦中，我就会梦见吞噬了妈妈的城堡，漆黑不见五指的森林。
它进我退，它追我跑。
谁都看不见它。它偶尔会放妈妈出来，很快又会把她关起来。在其中的间隙我可以见到妈妈，可她的身后一直有我无法预测的血盆大口。
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我进入商店，从货架上偷偷摸下了一瓶香水。店主阿姨没来得及安装监控，我成功偷出了香水。
接下来就是沉默的等待。
虽然我看不见它，但是每次它都会掐住我的脖子，让我窒息那么一会儿。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了。它好像童话里的反派角色，我却不肯定自己能否成为解决难题的英雄。
终于，我等来了这一次的见面机会。“妈妈，我送你一个礼物。”我拿出那瓶我知道偷窃是耻辱的香水，视若珍宝地捧给她。
不要弄丢了。
妈妈点点头，消失了。
没有妈妈的日子，我又陷入了黑暗。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出现，为了找到她，香水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线索了。在哪个我触及不到的视角，说不定就是怪物埋伏的地方。
可是怪物并没有泄露香水的气息，我也无从找起。时间一长，我不再担心会被怪物吃掉，而是担心变成怪物。
那瓶香水似乎已经与这场战争无关。
香水，香水……
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我侧头看窗外的夜空。一边的窗户开了，幽幽映射出明亮的月。妈妈就在这块幕布的中下方，头发温柔地散披着，漫出淡淡香气。
室内一片黑暗，我坐起来，眼泪不知不觉淌成河。
这多像我从前的一场梦啊。妈妈看我不出声，就问：“怎么了？”
没有她的时候，我学会了怎么哭才会不被人察觉。往往泪流了一脸，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最后一把纸巾糊在脸上，情绪就会擦得一干二净。
妈妈，我好害怕那个怪物啊。
我鼻子堵了，只能大口大口凭嘴呼吸。在妈妈面前，一点一点，哭出了声。
妈妈说她还保留着那瓶香水，也没问我当时如何得到在自己承受能力之外的商品的。她一边轻轻抚摸着我颤抖的脊背，一边说：“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