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边缘 第一章 朝闻道 1

在一些人眼中，山一直都是高大而神圣的，那高耸入云、雄奇壮阔的高峰总是吸引着无数人去攀登、去征服，从山顶向下望去，无边的美景在脚下延绵开来，那会是种多么震撼的体验。
可是，在他的眼中，山却代表着阻碍与隔阂，正是这蜿蜒的没有边际的群山，将这个小小的村庄与外面广阔的世界隔离开来，将这里变得贫瘠而落后，在他的想象中，山外面的世界是无比美好的，没有难以忍受的饥饿，没有从早吹到晚的凛冽山风，也没有对于他们这种无纹耀贫民的歧视——他几乎把自己对于世界的所有幻想和期冀都赋予了山外的天地，那个灿烂、完美的天堂。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那些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看山的那些所谓诗武妖侠，更不能理解那种“登群山兮，俯瞰元泱天下”的高尚情怀，他只觉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厌倦那样的生活，到这种地方来呢？
“因为要播种下希望”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知道那是谁，那是一个乡村教师，他的老师。
不同于以往没呆下几天便灰头土脸离开的那些支教老师，这个与他一样没有纹耀的干瘪老头，真的在这里住了下来。他搭了间小茅草屋，挨家挨户的敲村民的门，恳求村民们把自家的孩子送到他那里上课，他经常被粗暴的推出门来，但又总是一遍遍敲“孩子们不能没有未来啊”，他总是这样说着。
“我们可没有什么闲钱让那孩崽子上什么学”人们被吵得烦了，便这样搪塞他。
“学费可以现不给，但学得让孩子们上着”他仿佛看到希望般说着。
就这样，那瘦弱老头硬是从村民手中“抢”来了包括他在内的十几个娃，老师说，上了学就算读书人了，就不能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了，于是，他便有了自己的名字——莫风。
可以说，这个普普通通的乡村教师带给莫风的影响足够改变他的一生，但他所能带来的，也只有这些了。
“贫穷和愚昧没什么可怕的，钱可以努力去挣，知识可以发奋去学，但那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麻木，却是任凭谁都无法改变的——那才是真正值得恐惧的东西。”他常听老师这样说。
他还记得有一次，从郡上下来了一支扶贫队伍，留下了一台淘汰下来的脱粒机，虽然老旧，但还能用。可是人家刚走，村民们就因为这机器放在谁家吵了起来。他们都害怕放在别人家便宜了别人，又怕放在自己家白白占了地方。到最后，这些人竟你一个轮轴，我一块钢板的把机器拆成了一堆废铁，一家分了点零件，收藏起来，等着到了年关口卖给过路的默拓商人换点小钱，过个好年。他记得分东西的时候，老师似乎是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他跑到村长的家里理论，却被人家蛮横的推出院子。自然，这些能换钱的铁疙瘩没了他的份，人们便开始笑话他这连天上掉的馅饼都接不着的傻瓜。
但莫风不觉得老师傻，他只知道老师对自己好，而这就足够了。
因为白天的时候要下地干农活，父母不让自己到老师那上课，他就只好等到天黑再跑到那个破败的草房听讲。每到这时，老师就会再点上一根蜡烛举到小黑板前问他们能不能看清。“看不清”他们总是一起回答，于是老师就会再点上一根，“这回呢？”“还是看不清！”他们会继续叫嚷，但最后，当老师手中的蜡烛达到四根的时候就不会再点了，不是因为亮度够了，而是因为再多就连蜡烛都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