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

少年轻狂信马由缰，京城中鲜衣怒马少年，自诩饱读兵书，放到这战事上 ，却什么也不是了。
呵，他无奈轻笑：这不是很讽刺吗？
军帐中一豆灯火轻微晃动，他呆坐着，身前是一份空着的竹筒。当东方出现第一丝曙光，他动了动手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
翌日，军中传遍了会有增援的消息，军卒欢呼。他坐在帐中，只有苦笑。
这个谎言，只有他自己知道。
……
十、十一、十二……坚守了几天了？有些……记不清了啊。
他倚在城墙上 ，剑滴着血，身旁脚下的乱象无不昭示着刚才那是怎样一场大战。
紧了紧手中的剑，军中开始有传言了。果然，谎言都撑不了太久吗？轻笑一声。他拾眸，入目尽是哀嚎，伤兵残肢随处可见。
人间练狱，不过如此。他想。
手还是抖了抖，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当年的骄傲，早被这现实击 了个粉碎。
这战事……到底……几时能休？有伤兵呢喃，他愣了愣，抿了抿唇，俯身看向那个兵，放心吧快了，一定会结束的，会有盛世太平的。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慰。
将军……俺……想俺娘，想俺妮儿啊！中年的汉子，突然嚎啕，他有些惊慌，一时不知所措。
我……何尝不想我的老娘……
……
四十一……四十二……那个谎言早就破了，他面对四十万军卒的沉默、副将的愤怒，兀自高喊，这城若破了，再向后使是京城，那里有我们的家人，我们是最后的防线，城破了，他们如何安生？我……也有七十岁老母亲……还没尽孝……喊声中，七尺男儿落下泪来。
沉默，更加沉默。那副将慢慢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转身，沉声，会有援军的，定当死守！四十万军卒眼眸含泪，高呼，吾等定当死守！每个人面黄饥瘦，眼中却是难掩的坚定。
听着愈发激烈的呼声，他抹去嘴角的血，垂下眸子。
哀兵必胜。
这是他的第二计。
……
营帐门被掀起，他抬眸：是他的亲兵。那小兵手捧着一个碗，碗上方热气氤氲。将军，吃些东西吧。末了，又顿了顿，继续说，是马肉。
是了。军中断粮已经月余，还能吃上马肉的，也只有他了，至于其他人， 都是靠吃死去的袍泽的肉才得以存活。他没有答话，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竹简— —对面那军那将又来劝降了，那信上说得极好，若降，定会保全这四十万余人的性命，只是……不知是真降，还是欺降。
将军？
那小兵见他没反应，复又将碗向前送了送，再不吃可就凉了。
他看着那小兵青涩的脸庞，突然洒脱一笑，罢罢罢，真降也好，欺降也罢， 死守了这几十天，也攻了无数次，也算是不负赵国了。
不，他神色温和，你吃了吧。
见小兵愣愣的样子，他笑，敲了敲桌案，不过，先助本将换上衣袍。
走出营帐，冬日里的光有些晃眼，却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