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镇
这小县城压根儿就没太平过。约莫在我十岁左右开始,镇里就时不时有人无故失踪。刚开始老百姓也不觉得奇怪,那个年代出远门躲个债什么的挺正常。后来失踪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派出所常常接到报案,这才引起重视。古怪的是,失踪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就这样凭空从镇上消失,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消失的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这些年少说也有十来个,失踪的时间间隔也毫无规律可言,开始时有的隔两三天,到后来最长的居然隔了一年之久。
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一些老一辈的人说是山神作怪,也有的说这些人做了亏心事,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毕竟是小地方,尤其是老人,对各种迷信的说法深信不疑。警方调查了每一起案件,侦查员走家串户了解情况,看得出来进展甚微,否则早就应该公开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这些跨越十几年的案件成了民警心头的梗,失踪的人是生是死都没有定论。唯一有些价值的线索,是所有失踪的人都是医药公司的员工及其亲属,这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极度恐慌,一时间公司辞职人数大大增加。
小时候曾上门走访的片警小刘,如今成了刑警大队的副队长,谈起此事依然愁容满面。记得那时候他因为我爸失踪的事来过家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是镇上第一个失踪的人。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我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种模糊不仅是因为时间的冲刷,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十岁那年的车祸,抢救过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听爷爷叙述才了解到,我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是县医药公司的大巴司机,老实本分,领着不高的薪水艰难把我拉扯大。父亲失踪后,爷爷把我接到祖屋,靠每月的退休金维持生活。奶奶走得早,就这样,我和爷爷这唯一的亲人生活了七年。然而,可怕的事终于来临了。
十七岁的一个冬日,雨落了一整天。那天天黑得特别早,还不到下午五点就昏昏沉沉的,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我下了自习回来,裤腿早已湿透,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往脚踝里钻。带上院子里的小铁门,我急匆匆往屋内跑,看了看厨房量好的米,打算更换衣物后和爷爷一起准备晚饭。小火炉把客厅烘得很暖和,其内的木炭噼啪作响。爷爷依然坐在那把老旧的藤椅上,一反以往见我回家时的笑容,心事重重地一口接一口抽着烟,就像变了一个人。
“回来啦。”
“嗯。”
爷爷耷拉着的眼角抽了抽,眼神有些涣散:“伢仔,过来…”
我对这一幕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走到近前。
“我全都记起来了,我必须离开…”
“说啥呢爷爷!我们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你走了我怎么办呐!”我心里一凉,急声打断道。
“莫留在这,一定,咳…一定要回去…回…”话还没说完,爷爷剧烈地咳嗽起来。
突然,屋内的灯全部熄灭,眼前一片浓墨般漆黑,爷爷的咳嗽声随着灯灭戛然而止。一时间,我只感觉汗毛倒竖,恐惧和惊慌几乎就要从七窍中溢出。“爷爷!爷爷!”我颤抖着向藤椅摸去,原本爷爷坐着的地方竟空空如也,甚至没有残存的体温,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借着火炉中木炭的点点火光,我疯狂地跑进厨房摸出打火机和蜡烛,点燃。一个大活人居然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