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浪漫
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我和舅舅第一次来到台庄做客。远房的大舅经营着这家饭店,生意说不上红火,却也倒是热闹,而最特别的地方,莫过于后院那4亩半的桃林,受益于高海拔的地质和天气,桃子结得相当饱满,应季前来摘果子的人应接不暇。有的时候,客人来店里吃饭就是为了在茶余饭饱之后顺几个桃子回去,也当体验了农家之乐。
我自然是被我舅分到后厨帮忙,这种事情我也见怪不怪了,他们两兄弟则在檀木茶桌前聊得正欢,茶壶里烧开的水时不时飘出丝丝白气。我心里暗暗感叹这清高的氛围,不好打破,只能低下头默默地剥蚕豆,邻座的打工小妹看我手法生硬,在一旁嗤嗤地笑着。
他们聊了很久,久到我剥完了两大筐蚕豆,壶里的水还不见底。我洗了洗手,径直走向了茶室里的窗子。伏在窗前向下面望去,依旧是下雨,躲在牛棚下的狗冲着远处的闪电吠着,时不时会有虫鸣鸟啼给雨声伴奏。一把油纸伞忽而映入眼帘,伞下是一个脸上堆满了笑意的女子,见到我,便慈祥地地一笑,挥了挥手里的床单,示意着让我们住下。
“她是?”我充满了疑惑地转头询问。
“你大舅妈都不认得了?你小时候她还带你去过动物园呢”舅舅略显浮夸地冲我笑着。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从零碎的记忆中拼出一个具体的模样,但我失败了,所幸我还可以感知到一种莫名的亲切,倒是让回敬的微笑不那么生硬。
“要不是她,这片桃林都见不到的哩。”舅舅坏笑着看着大舅,好像就是刻意地等着他说话。另一方也是爽快,浮夸地尬笑之后,给我讲起了当年他的爱情故事。
那是90年代初,男孩和女孩在一所职高上学,相识相知相恋,女孩喜欢吃桃子,男孩就省吃俭用,一周给她买两三个,后来毕业了,便各奔东西。有一天男孩格外想她,就用在炼钢厂工作两年攒下来的钱租了块地种起了桃。人们都劝他放弃这亏本玩意,可他还是坚持做了下去,果不其然第一年亏得血本无归,不过第二年碰上政府扶持补贴,还算过去了,也是这一年,女孩从外地回家探亲,正巧路过了桃林,她停下车放眼望去,新绿中男孩提着粪桶从树丛中走出。
这是我所听过的最独特的再次邂逅。
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男孩从钢厂辞了职,和女孩一起开起了饭店,慢慢地把桃林做大,直到现在。
故事里缺失了太多细节,不过我并没有向他过多询问了,只记得当时他讲故事的时候洋溢着的幸福感和回忆感把我打动了。
“不过可惜的是,明年桃林就不在了。”
“为什么?”
“政府城乡规划,要修一条路,然后安置一个缉毒点。”
话题戛然而止,之后便一直没有再提起桃林一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感觉不到悲伤,也没有耿介。我和舅舅在这个充溢着蜜桃的香甜气息的地方睡了一晚,第二天便匆匆离去,他们挥着手喊着下次再来,我们驶入昆玉高速,放眼望去,还是那片桃林,叶子在朝阳下反射着金色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