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

容我先说几句题外话。人们对别人身份的判断通常来自他的着装举止。而今天的故事可能会使你有不同的看法。
张晨站在咖啡馆前的人行道边大概有十五分钟了。秋风被清晨的暖阳微微加热，从他的西装的折痕中钻过。这是他最贵的西装，昨天刚送到干洗店洗了一次，而且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跟新的一样。至少这已经使他吸引了不少来往的目光。
他是前天中午收到高小雅的信息的，说是想抽时间见个面。张晨犹豫了很久答应了。
每次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一变换，就有一小群人从那边走过来。张晨盯着人群，他不时深呼吸，他害怕自己认不出小雅，其实更害怕小雅认不出自己。细数他们自高中毕业分开大概有十个年头了。小雅告诉他她还在这座城市，听到熟悉的名字，他才发觉时间已经甩开了他。他正看着一个小女孩的气球失神时，听到天边飘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回过神，才发现小雅站他在身后。
他们着实被对方的变化惊到了。
张晨脸上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留下的胡渣散发着成熟的荷尔蒙;他摘掉了眼镜，高挺的鼻梁露了出来;脸型变得俊朗，眼睛像玛瑙，看来岁月的雕刻家这十年里没有怠惰。他的着装和外貌展现出:他是一位优雅的绅士。
高小雅眼睛像夜晚的瓦尔登湖，平静空灵;长发简单地盘在脑后，教人觉得舒服。她轻轻的微笑，站立的姿势，都流露出成熟的韵味。
看到张晨的西装，小雅说，这一身该是很昂贵吧，现在过的一定非常好吧?张晨愣了一下，笑着挠了挠头。
高小雅一身简约朴素，但隐约给人说不出的感觉。张晨看在眼里，他想到了什么，回了一句，你呢?小雅说，还好。两人看着对方，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两人同桌，一起放声大笑，交换秘密，无话不说，是同学眼中的“官配”。高小雅活泼好动，张晨略显羞涩。
但现在情况变了。小雅说话很少，只是在张晨回忆往事时，回应几句，偶尔露出淡淡的微笑。张晨明白了什么，他知道大多数人还是被生活支配着。他提出喝点酒，但小雅委婉地回绝了。
他们就这样沿着人行道走下去。地上不断有枯叶坠地的声音，时而有呼啸的汽车声。漫步使这两位打开了话匣子，话题在消逝的过往、稚嫩的青春间穿梭。两人都意识到， 他们还是曾经的自己。
他们交谈的内容有意避开了各自现有的生活。但我们的这位男士诚心想要帮助身边这位女士，同时，他的心中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情感——一种人类特有的对爱情的渴望，这感觉就像夏娃对禁果的好奇、孩子对夜空的向往。
可是现在似乎有某些东西在阻挠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海藻缠住了。他的身上像扎着刺球，如何摆动都不自然。他不停地摆正手表,看看秒针跳动。明明吹着秋风,他却感觉背后浸着冷汗。现在他的言语也显得心不在焉。显然，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并不在昨晚睡前拟定的计划中。
时间是位调皮的老人。他总在人们不留神时挥动长鞭，让马儿加快脚步。
高小雅说,就到这里吧。这时张晨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