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2)

我和他交战三次，两次战平，失去记忆和过去的孙悟空，只不过是一个无心的石猴。
我以有心算无心，他如何能胜我。
第三次我胜了，然后我放他走。因为他战败在地上，面无表情，求我放了唐僧。
我突然想起五百年前曾有一只猴子，自称齐天，眼神里面容不下任何人。那时我以为他这样的猴子，是没有脚的，会一直在天上飞，到死的那一天才落地。但如今他落地了，却没有死。
我的遗憾开始变为悔恨，悔恨五百年前，没有和那只在狂风里嘶吼的齐天大圣一战。不过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所以我放过他。因为我不能怪我自己。
猴子不能降服我，佛祖亲自来了。
那日狂风大作，电闪雷嘶，浮云吞吐里，卧虎藏龙，有暗甲十万。
黄狮和白象和我立在狮驼山顶，看星如花落。
如来法身万丈立于云巅，而孙悟空侧立在他身后。
那一战天地变色，四海无声。
可我终究还是输了。
我看到黄狮身上的血和白象断掉的牙，他们说老三你快跑，我们还能拖一阵子。一只羽箭从白象的右眼射了进去。
然后我就降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生活里无法失去的人说再见。
天兵把我羁走之前，我看着孙悟空笑了起来，我不知在笑他还是在笑我自己。然后我对他说：
孙悟空，你永远也成不了佛。就像我，永远也成不了魔。
曾经我以为我和他不一样，原来在绝望面前，所有人都一样。
我重新立在佛祖的颈侧，享受信众崇拜，只是再也无法幻化人身，我也再也没见过白象和黄狮。往后百万年，我都只能以大鹏的躯体存活。但偶尔我闭上眼，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醉生梦死的大梦，梦里依旧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