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白天最是时光短,凛冽寒冬早归家。
已过大雪,冬日将至。有人在门口盼望来人,有人在路上追赶前程。风与雪并不眷恋江南,只北方风刮得凛冽,沁心地凉。
“冬至不冷,夏至不热。”是住江边上的人常说的话,小满常想——江风吹得肆意又怎不冷呢?他紧紧身上裹着的衣服,快步回家,不愿逗留。
印象中江南的风似是细细柔柔的,实在青城,冬日的风是阴测测,未知未觉便浑身冰冷。青城冬日的街巷是少人的,寥寥几个,匆匆跑过也去了踪影。
照旧是一锅饺子,不宽敞的屋里也并未因饺子的热气而格外变得温暖起来。些许热气飘起又被屋外的风带走,“嚓嚓……”风动木窗的声音。一个老人正坐床沿,静静发呆。
“不是十多年前了,饺子都得抢着吃了。”老人欲笑,嘴只动动,勾不起弧度。筷子碰撞碗的声音清脆。老人抖了抖,似打了个寒颤,炉子里的火也暗了。
十多年前,青城的冬日亦凉,只是格外热闹。四五岁的小满在忙碌的人群中东跑西窜,希望讨得点吃食。阿福是那时手艺至好的师傅,身旁带了一个女娃,人们问,他不欲多言,只道“我亲闺女呢,别瞅。”小满最爱阿福的饺子,用在他的摊边晃悠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极亲。
阿福那时实是五十多岁,只身强体壮,一口白牙笑起来极是开心,嗓门一嚎,路过的行人的寒冷都被震走了。
“小娃子来了哇,给你,拿好,身体长壮实来。”阿福递来一份饺子,手在小满身上拍了拍。“谢谢大哥。”小满悄悄揉揉背,诶,真疼。
摊子旁热气缭绕,青城的人爱吃饺子,虽家家户户都会做,阿福饺子却以味道,诚信赢得了人们的一致喜欢。
冬至到,江风吹,风凉凉,心暖暖。青城人在冬至会哼小调,炊烟袅袅,都忙活着做饺子。阿福逗着小女孩,小满在旁边时不时捣乱,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风吹斜了炊烟,吹皱了江水,只青城的暖未散。
“老福,来吃小满做的饺子呦!”男孩清脆的声音,充斥了屋子。
“小满这小男娃来若。”老人回头,笑意绽开,仍与旧日的嗓门气势无二。“是了,我这娃子带花生和小酒来孝敬您嘞。”“干啥这么客气,坐坐坐。”
小满心中暗笑,老福就爱耍这套把戏,每次见面,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旧的腔调旧的人儿。只是他亦愿意如此,他知——老人只是恋旧。
阿福来这儿的第二年,他身旁一直放着的女娃没了踪迹。人们问,他闭嘴不言,与往日豪爽的样子全不一样。女娃叫大雪,没有姓,少言害羞,极黏阿福。
女娃走后,阿福开始慢慢慢慢变成老福,他总爱在冬日走在江边,远望,似想望尽这青江。他的黑发发点点花白,平日招呼客人仍是热情,无人便望着一处发呆,眼里透出想望与沉寂。
几年后,城市改造,小摊小贩被当成落水狗般,坚决革除。老福便也歇了下来,收了小摊,只在人们重要的宴席上做些饺子,靠人们接济度日。他从远方来,本也是没有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