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

我小时候怕鬼，黑洞洞的地方我都怕，担心有鬼。走夜路总觉得背后有东西跟着我。天黑后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非得大人陪着。要是没人陪，我宁愿憋着。
有一天晚上，我在邻居家玩。邻居家没有小孩，大人都在里屋看电视剧「血疑」，没人理我。我觉得无聊，起身回家。出门要经过他家的走道，那晚走道灯没开，我提心吊胆穿过黑漆漆的走道来到大门前，就在手摸到大门把手的一刹那，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阳台门边有一个人影，仿佛飘在半空中，吓得我赶紧拉开门，一溜烟跑回家去。
回到家我把看到人影的事告诉爸爸，他将信将疑，带我回到邻居家，敲门说明来意。邻居打开走道灯，发现那人影其实是挂在阳台门边的一件雨衣。打那以后，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我们家那时还住在老式居民楼里。以前为了备战，老房子都修有地下室，预备用来存放战时物资。如果遇到空袭，还可以充当防空洞。这些地下室修好后就很少有人进去，除了捡垃圾的流浪汉和我们这些贪玩的小孩。
地下室阴暗潮湿，夏天却很凉爽。我和栋楼里的几个小男孩时不时进去玩，偶尔其他楼栋的男孩也会跟我们一起下去。说是进去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装神弄鬼，大喊大叫。
地下室没灯，黑漆漆的，进去必须打手电筒。很快就有人提议在里面生火玩。那年代电子游戏机还没普及，生火和放风筝、滚铁环、打弹珠、拍洋画、玩弹弓一样，是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我们把楼前楼后的树枝、纸片、油毛毡、破布、泡沫都捡来，堆在一起划火柴烧掉。这样做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烧而烧。
在室外生火容易被大人发现，回家少不了挨顿骂，所以这项活动逐渐转向了地下。有一天下午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楼后用弹弓打树上的麻雀，有人捡到了一块大油毛毡。这玩意儿烧起来会滴油，不易灭，是生火的好材料。我们嚷嚷着去地下室生火，有人回家取来了手电筒和火柴，隔壁楼栋的几个小孩也来一起捡树枝和报纸。
我们习惯在地下室顶里头的房间生火。那天火烧得特别旺，四壁通明，我们借着火光把房间里的虫子也抓来烧。约摸烧了十几分钟，火势才渐渐变小，报纸、泡沫啥的都烧没了，只剩半截油毛毡还没灭。这时有好事者提议翻院墙进游乐园荡秋千，于是我们一伙人丢下「纵火现场」往游乐园出发。
出了地下室，我发现别在腰上的弹弓不见了，多半是掉在地下室里。我想火还没灭，让大家等等我，我回去找找。我返回地下室，最里间的火还在烧，火光隐隐约约地跳动着。我借着火光回到顶里头的房间，但地上的东西已经不太看得清了，我用一根烧了半截的树杈把没烧完的油毛毡挑起来，才在墙角找到了我的弹弓。
我一手拿着弹弓，一手挑着油毛毡往外走。走到第二个房间我吓了一跳，因为里面有个人影。那人影和我一般高，像个小孩模样。他背对着我，朝墙角站着，一动不动。但我也不敢肯定，因为油毛毡快烧完了，照不到房间深处。我背脊一阵发凉，壮着胆大声骂了一句脏话：「老子X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