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我在人群中
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热水倾泻而下,热气弥漫熏蒸,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里,每天唯一让我感到放松的,就是洗澡的时候。
插上学生卡,每八秒钟一分钱的享受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总是洗的很慢。
所以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澡堂大爷。
吹干头发,我推开门往宿舍走去,天已经很黑了,路上没什么人,身后传来的大爷催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大概是存着“他们如果洗得很舒服就会洗得慢“这样的想法,大爷练就了一副讨人厌的嗓子。
事实上,把你心里的不满或者怨气或者种种不满情绪夹着说话时的口气一起吐出来,谁的声音都不好听。
回到宿舍,把脸盆稍稍用力摔在脸盆架上,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少。
舍友喊我打游戏,我摆了摆手,“我可不像倪大学神,考前打游戏也能甩开我们这些普通人。这马原的东西我还一点没看过呢。“
“这考试不就那么回事嘛,唉,没人陪我这玩儿得也没什么意思呀。“
不理他的牢骚,这小子每天也不见他学习,打游戏,社团活动,泡妞一个也没落下,好看的妹子换了好几个,偏偏成绩高的吓人,奖学金拿到手软。当他穿着西装,人模狗样地在台上发表什么感谢的时候,那些老师领导们肯定想象不到他在宿舍里这份在艾欧尼亚当ADC的简历。
另一个舍友推门而入,倪壬邨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黄,他们都不陪我打游戏,你快来快来。“倪大学霸不光人骚包,名字也很是骚包。
大黄是我们宿舍的又一个极端了,每天同样是打游戏,科目挂的差不多,几乎是在退学的边缘了,我们这个很有责任心的年轻辅导员最近总拉着他谈话。
“不了不了,不然真的要回家了,唉。“大黄把他宽大的身躯往座椅上狠狠压上去,长出了一口气。他就这么瘫了一会,翻开桌前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宿舍里谁都没说话,鼠标的声音也渐渐慢下来了,直到消失。
可是越静,我心里就越烦躁。倪大学霸要是消失了,他的女朋友和诸多和他有关系的人恐怕要疯了,大黄要是消失了,辅导员肯定要满世界揪他不让他去通宵,可是我呢?
澡堂的大爷呢?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很像,我们是从青藏高原一路颠沛流离到大海的一瓢饮,中途要是有个调皮的孩子把我们捞起来洒在地上,让我们一点点蒸发,绝望地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开始烦乱,有点后悔,忽然猛地站起身,把椅子都带倒了,往门外跑去。
我连续点着电梯的按键,指尖都发白了,肚子里翻江倒海一样,搅得心里难受的不行。忽然一股酸臭的气息往嘴里涌上来,我捂着嘴冲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舍友们跑出来问我怎么了,见状吓坏了,忙打120。
再醒来的时候,手上挂着水,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来看我的同学们说,学校里很多人和我一样上吐下泻,都住了院,怀疑是有人投毒,所幸都及时就医,没有危及生命。
只有澡堂大爷在三天之后才被发现在澡堂的厕所里,那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很不幸,身体都已经凉了。
大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