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可乐(2)

就算是贝多芬亲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挥舞着欲望的指挥棒，他也未必能将这种劫后重生的意境表达地如此完美，我想。
曾经有许多伟人都有说过一句话，特殊时期应当特殊对待。我自然也是这一说法的绝对拥趸者，所以我并没有任何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神迹所感动到必须先诚恳地祈祷一番方可坦荡地去享用这一赐福。就算我再怎么敬畏鬼神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威，我的大肠、小肠、十二指肠和胃也不会有半点的在乎。对于它们来说我才是真正的可触及的神明，所以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神明，我是断不可能去辜负信徒的期盼的。就好像古希腊神话中所描绘的普罗米修斯纵然面对着万劫不复的风险也坚持把火种带至人间。所以在我认清楚握在我手中的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的半瓶可乐之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扭开瓶盖，仰起头来将那些流淌在这透明瓶身中的暗红色液体犹如一整团火焰一样迅速地塞入口中。碳酸气泡在口水的刺激下疯狂地爆裂开来，与我口腔中的舌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每一个味蕾都明显地感受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甜味。
仿佛那透明的可乐瓶身与我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幻化成了一对分别已久的恋人，温柔地紧抱住对方玲珑的身体，彼此只能通过深邃到无法呼吸的吻来满足彼此累积多年的幽怨和饥渴，相互吻合的唇间只有探出的舌尖才能稍微找寻到碳酸气泡中所蕴含着的些许暧昧。
就在我尽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瞬间的时候，透明的可乐瓶身突然闪烁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那道光芒的亮度简直比头顶上的吊灯所散发出来的还要亮两倍以上，它仿佛是经过处心积虑的计算一般精准地射入我的右眼，并成功地穿过的其中的晶状体，触动了藏在后面的三叉神经。在我的右眼虚眯起的同时，我的鼻腔开始不受控制地扩张，大量夹杂着灰尘的空气被吸入……
“阿嚏——”
我打了个喷嚏。
这本来是人类最为常见的反射活动，但是如果不幸地恰好发生在令人脸红心跳的桃色时刻，那它就不免演化为一场意外的灾难。
灾难发生地相当意外，也相当迅速。当透明的可乐瓶身失去我的那一瞬间，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的一切事物都被这个喷嚏卷入了历史的旋涡中。
鲜血开始喷涌，鲜血开始喷洒。
灰暗的鲜血在灼眼的灯光下像一朵浓郁的玫瑰花般肆意地绽放开来，从狭小的瓶口填充入更狭小的房间。花瓣在我的上衣上淌过一道明显的罪恶，然后沿着衣角处滑落，成为了菩萨脸颊上的一滴慈悲的眼泪。泪水越积越多，在土黄色的地板上不断地扩张着贪婪的边界的同时一边发出求生的悲号。边界不断扩大，悲号不断沉浮；悲号沉浮地越厉害，边界扩张地越大。当贪婪的边界与四方墙壁接壤时，沉浮的悲号却戛然而止，所有的泪水早已在扩张的过程中被消耗殆尽，只余下一片灰暗的血红色成为了这个狭小空间最底层的一面。
我这才想起这半瓶可乐的来源。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雨季，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已经成为这个狭小空间里的过客之一，但却还未成为被囚禁在此的败犬。那个时候的我是那么地纯洁、善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洋溢的荷尔蒙，对于光明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