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6.笔露寒聊(8)
为了不失去余音,或是说追求自己曾感受过的余音,人们只能一遍遍重复刷新着在体内回弹的余音。然而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论余音多么响亮,多么连绵不绝,最后留下并让咱们切实触到的,就只有余音。余音从存在起始便成为了余音,所以真正的起始之声,吾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
——吾不能知道三百五十天前吾的心情是如何的。吾只能知道在三百五十天后的现在,吾忍不住再度写下了关于“进食”的内容。吾开始怀疑思维的轮回是与年龄的增长近乎同步了。
“吃饭”啊,“用餐”呀什么的,无非都是“进食”。无论如何,这方面的人类永远都是最原始的——进食只不过是为了活着而产生的一种单纯的冲动罢了。吾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令人开心的。但吾知道吾为何不安:吾怀疑进食时产生的这份不怎么靠得住的愉悦根本是虚假的。
吾本不必不安的。因为吾又何尝不正是在从“进食”这一最原始的活动当中寻求着慰藉呢?
只是“进食”这一活动,就给了吾莫大的安慰感。仅是吃着,就能感到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进而甚是热泪盈眶。
这是不是因为只有食物,才是唯一能让吾把身体交托出去的对象呢?
也许有着某个人,在吾咀嚼之际,抚着吾的后脑对吾耳语道:此时此刻,除了简单地去撕取、吞咽,其它事都已是浮云。
这样看来,进食时就好像是犯了毒瘾一样——除了施于自己一人身上的安慰感,别无他物。
用最简单的方式轻松地将自己一口一口填满。
……
只见偌大的雨滴在窗沿飞跃,碎裂后却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沉静的水痕。
<杂聊②·别离·某生者>
雨在窗外,故而听得不太真切。暴动的雨线迅猛地向我抽来,声音却在窗外散落满地。玻璃上的束束水痕就像是某种光滑潮湿的寄生虫般吸吮着玻璃,交合、蠕动着。它们在窗上融化后,从那扭曲了的光线的水痕上,竟现出人群的印象。
迎面飞来的人们互相交织、嬉笑,看着腾跃的那一小团纷杂的丝线,我似乎也会被感染。可是最终总会发现,无人和我的线是交合的——于是只有无数飘离与掠过。这样一来,那个曾与我相连的遥远的人影,便显得弥加珍贵——想下到它身旁;想要从中抽出丝线;想要捧起它——却被迎面飞来的人们撞击,继而飘飞的愈来愈远。
和她相遇之后的那一天,我在上学路上迎面撞见一个自小学毕业后便再未见过的小学同学。在雨后清新的街道上与我擦肩的他还是一如过去那样的单纯。
想到在那之后,对于这位同学而言算是万分惊讶的反应——双臂微张,缩着脖子轻声叫道:“哇,是你啊,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真的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你之前,”他用双手笨拙地比划着,“是戴着眼镜的啊。还有你整个人……天哪……”
当时我是由自内心地微笑了的,温文尔雅而不失热情。因为我相信他所言的我的变化是幸运的产物。我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