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陷我于梦游
酸梅汤不错,解困止渴,于是我喝了一碗酸梅汤。我感到好多了,我似乎趴在桌子上,眼镜摘掉,眼珠压住手臂,涨得发麻。发麻,说明我还有知觉,我还能思考,是的我还能思考,就像我知道酸梅汤,酸和酶是不一样的,就像死亡与睡眠。
我没死,我只是在睡,我在梦里开始喝那碗酸梅汤,也看着我爬上床,活像一只树懒。看着看着,我身后长满了皮毛,皮毛里丛生着绿藻,厚重的绿藻寄生在我的背上,松软无比。它疯狂生长着,吸取我的血肉,把脑子里的血潮一吸而光。它从两侧腋下向前蔓延,在身体前中线合拢,接着,绿藻如热气球般膨胀,长满了床铺。在我躺下时,它已俨然一床天然的被褥,盖在我的身上。
活像一口被白蚁驻蚀的疏松棺材,一座被盗墓者挖空的前朝古墓。春天死在我怀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我喝完了那碗酸梅汤,也看着我自己在坟墓里安眠。这时窗外下起雨。久违的雨,在美好的春天里它未曾来过,它的犹豫让我的春天失色。而现在它来了,带着牡丹馥郁与白杨绿荫,带着茉莉花香与初荷嫩色,带着轻舞风中的樱与满天眨眼的星,现在它来了,春之魅力与夏之生机融合在这雨里,结为伉俪,现在它来了!
它在亲密情人的帽衫上;或是他们紧紧拉住的手间;在欢度佳节的孩子的零食包装带上;在相互依偎的父母的伞上;在苏州街盲人的碗里;或滴落在三里屯卖艺者的二胡弦上;敲打着海淀城中村的破烂学校的瓦盖;或者在北大的红木飞檐上汇聚;要么让倚着公交车窗的人更感悲凉;要么让躲在温暖房间里缠绵的人更心动;或是给临考者的命运前途之思蒙上一层凄迷之色;或者让行人想喝一碗酸梅汤。
又是酸梅汤,止困解渴的酸梅汤,于是我喝了一碗酸梅汤。汤水入胃,混着华北地下水的独特咸味与北京空中数不尽的尘埃——幸福者的尘埃,哭泣者的尘埃,孤独者的尘埃,痛苦者的尘埃,思索者的尘埃,背叛者的尘埃。这些尘埃一半有一个名字,另一半有无数个名字。
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