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2)

他朝玻璃哈了一口气，握着拳在玻璃上印了个小脚丫。小时候的他经常这么玩，尤其是冬天，旧楼房的窗户玻璃还不是双层保暖，只有薄薄一层，他总爱披件衣服，搬个凳子坐在窗前朝着玻璃哈气，印个小脚丫，旁边再画个什么有趣的物件，反正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有意思的是冬天的早晨，因为冷，玻璃上凝结了一夜的水蒸气，形成了漂亮的冰花儿，他的小脑瓜里充满着各种神奇的幻想：看，那像不像一列火车行驶在竹林里？火车头的烟囱还冒着烟呢；天上有轮月亮，上面真的长着桂树诶，那为什么我找不到吴刚呢？哼，他一定是偷懒了。孩子的幻想总是无穷无尽，神奇异常的。他们总是走在人类想象力的前缘。
吴悠如是想着，目光又回到窗前。不远处有不是很亮的照明灯，灯光发淡黄色，是他最爱的轻柔的颜色。淡黄色的光透过雨滴折射进车里，和荧光屏发出的荧光纠错在一起，交织成莫名的光，他心里莫名地颤动，感动在内心深处悄悄发芽。
该走啦。吴悠转动方向盘右侧的旋柄，雨刷器的皮刷刮过玻璃，扫出一片光明，但马上又被雨滴占领，皮刷又刷回，阵地随即被夺回，但马上又被雨滴攻占，来来往往，不厌其烦。总会有什么阻挡在你前行的路上的，他想。
外面的雨声哗哗，被隔音极好的车子过滤大半，剩下的只是纯净的雨滴碎裂的声音，低沉却有节奏，分明就是踩下弱音踏板的音符。钢琴曲还在车里流动，他满意地松脚刹，挂上N档，起步向家驶去。
行驶在快速路上，他略微松了松油门，数字从八十几跳回了六十几。平时他是不会开这么慢的，这场迟来的雨让他不得不降低了车速。这会儿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了，路灯从他身旁快速闪过，灯光切换地刚刚好，车内明暗交替，车子行驶平稳，路面平整地没有一丝起伏。
他都能想到车驶过覆满雨水的路面，压出两条痕迹，雨水被飞转的车轮甩到车后，甩出一团水雾。车身上也起了一身雾气，好像突破音障的飞行器。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1:27 。虽然已经很晚，但他依旧没有一丝疲惫，甚至有些精神。
或许是因为这场雨吧，他想。又或许是因为他职业的缘故，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什么差错，换句话讲，弄错几个参数，放低一点操纵杆，整个大家伙都要他和几百人一起陪葬，他必须，也愿意为这几百个素未谋面的人负责。
他喜欢这种紧张忙碌，注意力集中的生活方式。忙碌但有序，就像cpu进行浮点运算，忙碌却从不出错。每次启动它，他都感觉自己是掌控世界的主宰，虽然总被基友笑称“公交司机”，他每次都笑着回敬：“见过这么帅气的公交司机吗？见过这么牛掰的公交司机吗？”然后被基友围攻，打的满地找牙，最后心甘情愿地买这顿饭的单。
他终于回过神来。雨却越下越大，雨滴发狂一般地击打着车身，透过车子的雨声不再是清脆的雨滴碎裂声，更夹杂了雨滴的狂暴，在深夜里平添了一丝凄厉。
吴悠伸手关掉了音乐。接下来这段路最近在改造，路面只剩一片漆黑。他放慢车速，维持在四十左右，精神又绷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