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十一章)
1928年6月,北伐军宣布胜利,设立天津特别市。
改天换地这种事情张家可能算是“特别的见证者”,张云雷十岁那年清政府倒了台子,眼瞅着袁世凯手底下的各路军阀轮番混战,到了今年他二十八岁,总算是有了天下一统的和平态势。
张二爷对此有些许感叹,坐在书房望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有人端了茶水进来就没注意,茉莉清香盈了满室,待他回过神来,看了眼在一边站着随侍的杨九郎,二月二那天刚剃了个寸头,身材也不似之前魁梧,德国青的粗布衣裳还是前两年的,松松地挂在他身上,有些像之前和他们谈生意的日本商人穿的那种感觉。
这两年杨九郎寡言少语了很多,行为上也尽可能地在收敛,甚至在看张云雷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从不对视,恪守本分,不曾越矩分毫,但张二爷心里清楚,那小子对他的那份情意还是没死干净,他出去风流快活也不避着他,每一次他都能听见杨九郎指骨诡异的嘎嘣声。
近日,政府专管漕运的官员来到张家拜码头,张云雷和人家周旋了几个回合,婉拒了政府给他的官家身份,还表明自己一定积极配合上面下来的一切指令。
面上话说的漂亮,官员走时却是愁眉苦脸,本来意欲招安,却碰了一鼻子灰,他张云雷嘴上说配合有什么用?张家的运输线才是宝贝疙瘩,张二爷作为一个实力雄厚的地头蛇,从南京来的外乡政府自是没法压制住的,他张家有资本豪横跋扈,天津卫,乃至北平,只要他张云雷在,没有人可以抢夺张家近一百年的辛苦成果。
“昨天我家里那位去了趟张家,他回来跟我说那位张二爷长得漂亮着呢!”堂子里几位官太太围桌打着麻将,七嘴八舌地一通嚼舌根,什么难听说什么,到最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张云雷身边的人身上去了。
这个荒唐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身边都是男女不忌的,更有甚者还会大大方方地跟家里养男妾,都是在圈子里过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男风本就盛行,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没立场贬低别人,家中的女眷多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妾卑微,被主家大夫人打骂驱使也都是得一一应下的,可天津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些“满清情结”,正妻多是裹小脚穿旗装的封建女子。
像是雅堂子,茶馆,戏院那些个地方在她们眼里都是姨太太去的地方,她们也没有别的方式消遣,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时间安排一次品茗雅会或是赏花游园,这回轮到张宅中院的夫人筹办,张邱氏提前一个月就购置好了新的茶具,又吩咐园中奴仆把培育好的当季鲜花栽种好,这是十分撑面子的事情,不但会显示出夫君和自己的恩爱程度,还可以顺便炫耀一下家底。
好巧不巧的,张云雷宴请专管漕运的官员们的日子和张邱氏的茶会撞上了,二人合计了一下,由小邱氏代替张邱氏陪张云雷应付客人。
张邱氏向来不爱陪着张云雷出席那种场合,老觉得自己脸上跌份儿,这会子在后花园陪着各家夫人说说笑笑的心里痛快的紧,这么一高兴就把自家闺女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