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段子——梦(1)(6)
父亲走出大门,然后紧跟着母亲从正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眼神中充满着无助与绝望。她的手中拿着新的褥子与被子,踉踉跄跄地走进大哥的屋中,那矮小的背影中,藏着无尽的萧索。
这种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年,终于,母亲因为心力交瘁,病倒了。
父亲不可能让母亲去看医生,不然消息一旦传出去,失去统治是一方面,一旦让人找机会报复,他将会不得好死。
因此洪释母亲被放入柴房,也只有洪释每天在照顾母亲。他每天喂母亲吃赤脚医生开的药,但是赤脚医生也说了,他母亲的病,他治不好,就算是去了大城市的医院,也不一定治得好。
每每想到这里,洪释就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恨自己,而他的母亲却没有丝毫的恨意,眼中有的只是些许的遗憾还有无限的慈爱。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依无靠的洪释只得用另一种说法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的母亲:他坚信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洪释每天都双手合十,两个中指顶住眉间,口中默念着孟子的那几句话,直到有一天,他的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双手颤抖地顶不住眉心。
母亲死了,带着无尽的苦痛与辛劳,没有得到一丝欣慰地死了。
这一天,家里像模像样地做了一场法事,洪释在一个莲花状的高台上盘坐着,台下的洪全高兴地说着妻子被度化,上天享福的言论,大哥的脸上无悲无喜。
“大家听着,作为唯佛教转生佛的今世母亲,作为最虔诚的教徒,我的妻子今天被度化,去了充满快乐与福报的佛界乐土,你们要相信,只要你们贡献的足够多,只要你们诚心信仰,你们也会拥有无尽快乐。”洪全满面红光地说道。
然后洪全转过头,看向高台上的洪释,眼睛中刺出凌厉的目光。
原本洪全教了洪释很多蛊惑人心的话,然而当洪释低头,看见死去也不得安宁的母亲那生出尸斑的脸的时候,洪释的喉咙像是被屠宰场中勾猪的钩子钩住了一样,刺痛,酸痒。一股热流从他的胃部似是要喷射而出,结果被他硬生生地憋住,一股呛辣之感顶住他的鼻腔深处。眼中,鼻中,液体肆意横流,因此他说不出一句话,连喘气都变得十分艰难。他使劲地点着头,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大家只能看到他有着戒疤的光滑头顶,却看不见扭曲出一条条沟壑的像是被揉过的纸一般的脸。
洪全解释道,洪释慈悲为怀,看到还有这么多教徒留在尘世受苦从而悲从中来。当然,解释归解释,晚上洪释面临的依旧是一顿毒打。
晚上,他侧躺着身子,因为后背与腿上布满了青一道紫一道透露出暴虐的印记,稍微触碰就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双手合十,两个中指顶住眉心,嘴里碎碎念着,枕着早已洇湿的床单睡着了。
这天晚上,他又做了同样的梦,同样阴森的黑夜,同样破败的砖房,他已经无数次的做过这个梦,因此他麻木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然后看到了那尊大佛,但是,这次的金佛眉宇之间夹杂着一丝悲痛与忧愁,金佛似乎已经知道了他遇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