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3)
望月迈开轻盈的步子,走到木地板的中央,向我稍稍行了个礼,短短的、平平地舒展开的、由一层层纯白的硬纱布制成的裙摆也抖动了两下。她的双臂做出极为自然的动作,时而展开、时而向上,没有丝毫生硬的转折,而是像缓慢浮动的波浪一般令人感到舒适。她脚下的步子紧跟着手臂的变化,或从这边踱到那边,或不停歇地连转几个圈。她像一片被风控制的羽毛,一会儿随着轻柔的风拂动一下,一会儿被粗鲁的风吹得连打几个转儿,我以为,她下一秒就要随风远去。
这片羽毛最终回归了大地,望月施施然停下,再见行礼, 那样式简单的、没有丝亳装饰的、纯洁得如同她盛满天真的眼眸的裙摆又科动了两下。
窗外漆黑一片,月亮已经走了,午夜时分,万籁寂静,我不敢鼓掌。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到天快亮时,她就不得不去睡觉了,因为月光不能在白天出现。我就给她收拾好一间客房,白天呢,我们就各自睡觉——我睡得很好,之前的数次惊醒,就好像是为了等她——晚上就聊天、看书,我和她说我和哥哥生活里的琐碎,她跟我介绍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期间还夹杂着听来的动人爱情故事。有时候,她会跳舞给我看。
望月跳的舞一直很好看,只是再也没有让我感到她随时就要远去。
总的来说,我和她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尾,而是我感到烦躁的开端。缺少了什么,一定缺少了什么,她在第一天晚上使我有一种愿望得到实现的圆满感,现在是第八天,我完全不这么觉得了。
不要误会, 我不是对这位处处完美的朋友感到厌倦了。我说过,她的舞一直很美,她那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和天真温柔的秉性也一样。
到底缺少些什么呢?从她满身清辉、划破黑夜、跳下窗沿、来到我身边起,到在高塔里待了八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望月再不会像羽毛一样,随风而起,飘去远方。这是我的答案。
第九天,我们同往常一样,点起蜡烛,谈天说地。我看到她光洁的手腕,就问她:“望月,你的手腕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戴个首饰呢,就算只缠上素色丝带,也会很好看呢。”她写下:以前有过一段白丝带。我又问:“那后来呢?”她又写:被人扯走了。我再问:“被谁扯走了?”她再写:我不认识。
我问个不停:“是个男的,还是女的,长什么样?后来拿回来了吗?现在还在那个人那儿吗?那段白丝带……”她被问得无从下笔,犹豫半天,写下:对我很重要。还没等我问出“怎么个重要法儿”,她就落笔一个惊天雷:它现在,在这儿。要是我离了这儿,就会不复存在。
在第十天的晚上,我们在高塔里寻找她那段遗失的白丝带,从书房的抽屉角落里抽出几本黑魔法书,从炼药锅里搜出几只没放好的人手,从落灰的另一间客房的衣柜里找到一具木乃伊,甚至从最顶层的一个封起来的箱子里发现了哥哥早年记的中二日记。除了白丝带,什么找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