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五幕剧:第一幕 视线
缔尔瓦四月最为典型的天气:空中没有云,却也没有日光;全然像是隔着一块起了雾的玻璃。到处是亮的,却不分明。空气算不上干却也不湿,是黏糊糊的。秋叶在风中打转。
就像是把昨天重播了一遍。
不,今天有点不一样。阿维斯感到有些异样,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感觉。不知读者们是否进行过这样一项实验:坐在椅子上,最好是那种纯木质的,带靠背的椅子,然后让另一个人指着你的眉心(当然,假如实在找不到帮忙的人,自己来也是可以的,只是效果会差一点)。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神秘的压迫感。无论如何,他还是耸耸肩,迈开步子,毕竟,所谓“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并不能成为一个他上司所可以接受的,不去上班的理由。
街道上许多的眼睛,默然地走着。他感受到了目光,那种带有刺痛感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了。他用余光看着四周,只发现两旁的眼睛都盯着他看,但当他一转头,却发现那些眼睛不是在望着另一侧的远方,就是在读《晨报》。“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这句话就这样在他脑海中,猝不及防的蹦出来。就像在拳击场上突然吃了一记右勾拳,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为什么呢?”四周喧嚣的人声和车辆的轰鸣声,仿佛也在咆哮着,问出相同的问题:“这是为什么呢?”他停下脚步,用双手捂住整张脸颊,人流在他身旁自然的分开了。他成了人流中唯一的静止。他的大脑停滞般的飞速思考着。四周的声响渐渐小下去,终于,答案穿透了一片蜂鸣声,清晰地说道:“我在看着你。”
他感受到了,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抬起头,望见了在车站门口等候着的,那张布满毛发的脸。怀表的指针指向六点四十七,这意味着,他比平常晚到了两分钟。他平和地道了歉,与他的同事一起走进车站。洛希莱克和阿维斯在同一家公司公示已有十年之久,同时步入车站已成了他们的默契。但是,这种“完满”在今天被破坏了。然而,假如有这么一个了解他们习惯的人,并且他今天也恰巧在场的话,他大概会指出,今天的事也不全是阿维斯的错,因为,洛希莱克到达车站的时间是四十四分,也就是说,他早到了一分钟。今天似乎是必然要出错的日子。然而,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可以为阿维斯声辩的人,所以,他注定要背负所有的罪。
车站内,两人并排走着,一语不发。阿维斯敏感的发现,车站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它沉重的令人窒息。洛希莱克脸部的一切细节都被裹挟在浓密的胡子中,但阿维斯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焦虑,前所未有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问的是这么一句话,但真是发出的音却只到“生”的前半个音就结束了。洛希莱克烦躁的打断了他:“迟到了就不要多说话。”不公正的指控。
候车处秩序井然,人们整齐地排在队列之中,就像被人精心调整过版面的印刷文件。这里的境况比百年前好多了。据说,在上世纪初,车站里总是一片混乱,有插队的逃票的,盗窃事件也层出不穷。然而谁知道呢?“混乱”这个词现在已经被禁止了,假如在公共场合说出来的话,极有可能被便衣抓住,然后因“妨碍公共治安罪”而被投入监狱,再然后是——《死刑前标准测试》,是这个名字吧?智商方面,不好说,自己不是天才;社会地位呢,也不过是普通白领吧;健康方面呢,最近似乎感冒了,又是会减分的吧?如此看来,及格似乎是希望渺茫了。那么,运气呢?“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阿维斯自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