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忆春（29）

（29）
我听见皇上这么说，语气可以说是非常温柔亲近。
这位皇上，十一岁登基，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民间风评极好，称“见素抱朴，元初〖注1〗明君”，宫里面对这位陛下，私下里也是说了“不喜言笑，不喜奢靡，赏罚分明，严于律己”。可是这刻我看见的是我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骨子里尽是清冷，冷进人心里去。
娘娘显然是愣住了，原本漂亮的睡凤眼〖注2〗也黯然了，眸子里面都是藏不住的悲凉。良久，我听见娘娘说，“陛下政务繁忙，就先回庆安殿吧，妾身会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为诸夏皇后，妾身一定不再让陛下忧心。”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朕信皇后。”说罢站起身来离开。我看着娘娘就看着皇上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门口，眼睛一闭，浓密的睫毛下沁出一滴泪滑落面颊滴在苏绣被面上，那么一小滴泪，晕开了就是一片泪渍……
“你们也出去吧……本宫累了……”
娘娘的声音轻飘飘的，平瑟给娘娘掖好被子，我检查了窗子是否关的严实，清宁族姬则点起了安定人心的静神香，我们三人缄默不言，然后轻轻的退出来……
踏出门槛，日光倾城，一片和煦。看起来一切都很好，那个惊心动魄的夜，那场暴雨仿佛像梦一样。
“容姐姐，回去吧。”清宁族姬拉了拉我的手，我才发现自己站在娘娘寝殿门口失神许久，平瑟都已经走了。“好。”我和清宁族姬相伴而行，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临别时，清宁族姬说，“容姐姐，皇后表姐的孩子真的没了吗?”我点头。这孩子就哭起来了，“我……我还记得摸皇后表姐肚子的时候，他轻轻的动，怎么会……”我替她擦了擦眼泪，她的眼睛是娘娘很像的瑞凤眼〖注3〗，一样漂亮，此刻却肿的难看。“回去吧洗洗睡一觉。”
我能说什么呢？清宁族姬还是个孩子，能好好睡着的时候就不要知道太多，不要成为了知道太多却想不明白的人，熬着一个个睡不着的夜。雁枝极有眼色的把自家主子带回去了，走之前还礼数周全的像我道谢。
雁枝……我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大概与我差不多大，想来肃王能把女儿送来宫里，这个雁枝绝非池中物。
“姑娘，你也歇歇吧。”二丫头看着我，“姑娘现在头发都是乱的……”噼里啪啦一堆，我看着自家丫头，傻人有傻福……
梳洗一番，二丫头给我铺了床铺，让我休息，然后乖乖合上了门。我心里烦闷，如何睡得着?索性推开窗户，透了透风……不得不说，祈榳阁这阁子的确观景是清云殿一绝，可以看到清云殿外面很远的楼阁，我坐在窗台上，感觉到微风拂过我的面庞，一大群燕儿飞过，我伸手，却看着她们慢慢的没了踪迹，难得的一点叽叽喳喳声后又恢复宁静。
如果可以飞的话，只要够快是不是就可以把所有的不快甩到后面……
我出神的望着外面，也许是楼阁，也许是云彩……也许是那个身影……
黄色的身影……
皇上！
在清云殿相对的阁子上，是皇上！我提起精神仔细看了看，的确，就是皇上，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依稀看见他背着手站在栏杆前，看见前方……那个阁子我去过，从那里看，看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