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龄】聘礼(2)

下乡的火车进站了，月台上都是大包小包的年轻人，或哭或笑，准备去闯荡一个陌生的地方。九龄只背了三斤白面几个窝头和被褥，这还是他们家东借西凑来的。
照样是王九龙送得他，还是那辆骑了三年的凤凰自行车。九龙在前面骑着，张九龄坐在后面，靠着对方的背，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就在张九龄下乡的前一晚，王九龙悄悄翻进他家里，带来了两粒用糯米纸包好的奶糖——老大最爱吃的就是甜甜的东西。张九龄正在写日记呢，抬头就看见王九龙从窗户中挤进来，吓得本子都飞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钻在一个被窝聊了很久，从小时候的上树掏鸟窝到学校哪些个姑娘表白，从星星谈到月亮，从儿时谈到将来。
到了站台，张九龄半睡半醒地抱着包跟在王九龙身后，他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老大！老……”王九龙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哥哥可怜的样，心中一阵发痒，伸出手想抓一抓那软软搭在额前的头发，但最后还是捏了一下脸颊。
张九龄马上清醒：“儿子你干嘛呢？！”
王九龙咧嘴一笑，一嘴大白牙：“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张九龄揉着眼睛嗯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抬手就薅住了对方头发：“王九龙！敢情你变着法儿占我便宜呢！” “老大不是看你困了么？” “要你！”
最后，王九龙把张九龄甩进了车厢，塞给他一大袋奶糖，喊到：“老大！等你回来！”
火车越驶越远，逐渐驶向陌生广大的南方。王九龙抱着张九龄塞给他的一本毛选，站在月台，身旁就是那辆单车。他不知道，这一走，这辆自行车就蒙了灰。
机器声轰鸣，张九龄颤抖着剥开一颗糖，将糖纸整齐的叠好，放进最靠近胸口的口袋。奶味在口腔里蔓延，甜到发腻的味道刺激着舌尖。糖明明是甜的，但他却尝出了一股涩味——一种眼泪的咸涩味。
*
“王九龙，你愿意等我吗？”张九龄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
两个少年钻在一个被窝，望着天花板。
“愿意，愿意等到天荒地老。”
1970年，约定。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王九龙头一次去那个村庄看他。
正值农忙，地里除了庄稼就是人了。他就站在村头，也不着急下去，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时不时的弯腰、抬头。
最先发现王九龙的是烧饼，生产五队的队长。他看见村门口晃荡着个人，马上撂下镰刀，在裤子上蹭了下手，跑过去：“小伙子你找谁？”
“哥，我找张九龄。”
“张九龄？九龄好啊！可勤快一孩子！人还聪明！”烧饼一下抓住了王九龙的手，也不管对方嫌不嫌弃，破锣一般的声音喊开了：“九龄！张九龄！有人找你！！”
张九龄正在那割稻子，听到饼哥叫他，下意识抬起了头，马上就看见了站在旁边的王九龙，脸腾一下红了，好在这两年晒黑不少的肤色遮住了通红的脸颊，到也没人发现什么。他扔下割了一半的地，两三步就跑到了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