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镇、空
男子的手倏忽顿住,时常妙语连珠的嘴也沉默在那里。他抬起头望了望面前轻笑的女子,看着她轻抚龙角,又微微翻动着手中的纸册,散动着清脆的声响。
“…什么意思“他这样问到,抚着刚刚被突然震慑到的胸口。
“没什么意思,”女子笑着回答,抬手举起一颗晶莹的黑子,穿透高山上些微的雾气,将它点在了身前青石刻制的棋盘上,大大方方的压住了光一略略延展出的白子,“只是看了你的落子,突发奇想。这艰难求生的白子,和颓然艰苦、双手泥泞的生命倒真有几分相似,不觉得有趣吗?”
“若是你手下留情,或许会更有趣些。”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女子依然微笑着,表情似乎从未变过,“我现在已经在用我三千年的知识和你对弈。”
“意思是‘我已经放水放的很严重了’是吗,毕竟还有一千年的知识没用。“光一说着,再落一子,”‘妖怪’“,可真是方便的事物。”
“但对人而言,麻烦或许才是好品质哦。”女子应道,玉手轻点,“上个千年,粗布麻衣,破瓦寒窑,荒凉亘古;这个时代,锦衣华服,雕梁画栋,歌舞升平。用远比过去短暂的时间将山河踏遍,再在泥土之上起高楼、创盛世。寿命寥寥却生生不息,这对妖怪而言的‘麻烦’,或许才是它们真正需要的‘便捷’吧。”
“那你呢?数千年的寿命带来的广博知识,你还和别的妖怪一样吗?或者说,”光一搅了搅放满棋子的陶翁,双眼注视着棋盘,不曾向上瞥过一眼,“你和人又有什么不同?”
“全部。”女子微微抬头,注视着前方投入的光一,说到,“学需要凭依,而人,可以创造。”
“有理。”光一低声应道,飞快地落下一子。右臂扬起的微风驱散了周围的白雾,棋子干脆地碰撞在青石板上,声音轻盈又悦耳。女子的目光微怔,当再回棋盘之时,视线中已多了抹讶异。
“好棋。”她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装模做样的空本放回了一旁的布袋里。
“能被你看出好在哪里,那这一手也不算好。”光一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扬起手中同样装模做样的纸扇,“认负?”
“认负。”
“为什么不继续呢?向之前几次一样,对我的自信之作穷追猛打。”
“因为这一次,我没有看穿。”
“之前的我都被看透了吗,真让人开心不起来。”说着,光一长呼一口气,目光向远处投去。连绵的翠山在此向周围扩展,温暖的斜阳融着云朵,又交织着山顶沁凉的水汽,让人心旷神怡。
“真高啊,这个悬崖。”他低声呢喃,注视着远处那在山峦的缝隙里显露的城墙。
“下一次,该是四千年的水平了吧。”
“你愿意的话。”
“不胜荣幸。”言罢,光一迈腿,走向不远处下山的幽幽小道。身后女子仍坐在那里,望着棋盘上的残局出神。四散的白雾重新聚拢,将她身上轻盈的细纱托起,也令她身后的龙尾显得愈发晶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落子,或者说,她从未在“书“里,学到过类似的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