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

小老头今天又开始嚷嚷他的人生哲理了。拿了个四条腿不一般长的木头凳子坐在院门口，左摇右晃。逢人便讲起自己的新观点，昨天和谁吵了架，哪个人又被他找出是一个不诚实的人来了，诸如此类，也是生活唯一的消遣。
村里的一个壮硕的年轻人从他门前路过了，黝黑发亮的结实的上半身因为炎热的天气裸露在外面，肩上搭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脸上身上净是圆滚滚的汗水滴下来。一双小眼睛格外的有精神，就像要喷出火一样。
“小娃娃，做什么去了？”小老头问。
“俺是去丈人家里帮忙去了，没啥事，你不去地里看看？”年轻人回应到。
“不去了不去了，没什么意思，这一亩三分地再怎么操心也长不出花来。”小老头转过身去，从后面拿了另一个凳子出来，就招呼年轻人坐下了。
小伙子用那条湿漉漉的毛巾抹了把脸，汗水简直要让人睁不开眼睛，太阳浑圆的挂在天空的正当中，一点云彩都没有，热量就跟着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大地上，还能看到稍远处的树木因为热浪在眼里不住的波动着，像水里的海草。
“今天又和人吵架了？”小伙子说完，大口地喝着水。
“不能是吵架，谁叫他们听不懂我的话呢？不怪他们。”每每这时候，他就要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虽然谁都知道，他在村子里骂人最凶。接着他啧啧嘴，又滔滔不绝的讲起谁家的妻子是个荡妇，哪家的老太太对他有意思，太阳为什么晒的这么毒……这一说，就是半个钟头。
“嗯，嗯，你说的不错，确实是。”年轻人也不去做甚么应答，就是点点头敷衍着，他心里明白，这老头只是想说话而已，至于对方听不听，他不在乎。
“唉，你说这世道啊，咱们一辈子为了个啥？姑娘小伙子忙活一辈子，最多生个儿子女儿，然后张罗着结婚，抱孙子，儿子女儿也是这样。没啥意思，真没啥意思……”说到这里，小老头抬起头来了，他望着旁边就要睡着了似的小伙子，看着那张年轻的、坚实的脸，讪笑了一下。皱纹都挤在一起，两只眼睛半睁着，也浑浊不清了。长叹一声，就直愣愣地看着被热浪扭曲的那片草地发起呆来，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小伙子大概是睡着了吧。这么想着，他也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倚在门框上了。，一老一少都在这死气沉沉的夏天做起梦来………
下午了，挂在正当中的太阳也歪到另外一边去，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小老头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断续续的、并不怎么悦耳的鸟叫声钻进耳朵里，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吵架。很奇怪，直到这将近黑夜的时候，村庄才像是刚刚睡醒那样，才散发出人们生活着的气息。
小老头眯缝着眼，晃晃悠悠地扶着墙站起来，揉着自己的额头。稍微清醒一些之后，他瞧了眼身边空落落的凳子，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收拾起凳子，他就回到同样空荡荡的院子里，去准备自己的晚饭了。
院子里很冷清，他去年就把所有家畜都卖掉了，手里拿着养老的钱和大队的退休工资，打算就这么度过剩下的时光。地都差不多分给亲戚们了，给自己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则种了点瓜果蔬菜。平常也不怎么去照看，任它们自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