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鸟冢2.0
ONE文艺生活 南方日日冬夏,被谁偷走了春秋?
01
父亲微眯着眼,紧紧地握着手中污渍斑斑的棉绳,温暖的阳光下,一道伛偻而消瘦的影子藏在老屋子的后面。“啪嗒”,一滴浑浊的汗水从他额上滑落,他咬了咬嘴唇,晒得黝黑的颧骨泛起了模糊的色彩。
竹匾重重落下,传来一阵扭曲的声响。
那只鸟儿忽的闭上了眼。
“啾!”
雪地捕鸟是冬季的重头戏,我却希望父亲永远都不要捕到鸟。不幸的是,依然有“愿者上钩”。笼子里是一只不知名的鸟,红嘴红脚,深灰燕尾服,丢到鸟群中都辨认不出的平凡。奇特的是,它的左额上有一道蓝色的斑纹,异常显眼。
就叫蓝斑吧。
02
蓝斑会度过这个冬天吗?我不知道。
父亲认定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卖不出好价钱,就让我先养着。我看着蓝斑在笼子里郁郁寡欢的样子,仿佛可以看见它的宿命。从来没有一只鸟能从这个笼子活着出去,不出一个星期就被卖了或者冻死了。其实我很自私,这些鸟儿是我学费的来源,谁都想要更好的生活。我倒想看看它是如何挣脱命运的魔爪。
那个冬天格外的寒冷,雪融化的时候似乎要吸尽大地所有的热量。我去看蓝斑的时候它已经瑟缩成一团球了——瑟瑟发抖的球。母亲还在补着那张捕鸟的渔网,冻疮的双手在一个个破洞中穿行,仿佛自己也被罩在一张巨大的网里。我给蓝斑的笼子盖了一条破布,虽然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但也是一种安慰吧。
罪恶感和同情心随着冰雪的消融慢慢融化。
蓝斑奇迹般地挺过了这个冬天!它绝对不是一只平凡的鸟儿!
03
父亲回到家已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撞进了屋子。
“今年行情好啊!老赵家两三只鸟都卖个千把块,咋们多捕个几只就能发财啦……”父亲发红的脸笑起来很有喜感。
“那是人家老赵有本事又运气好,又不是谁都能捕到什么珍稀动物的。”母亲扶着他嘟囔,“我让你别急着卖,你非说行情不稳,结果没过两天就涨价,咋至少少赚了这个数……”母亲伸出一只手,比划出三根手指。
我看着笼子的蓝斑,自言自语说:“你一定能卖很多钱吧!”
04
六月的太阳如蓄满煤炭的泥炉,蒸腾着融化万物的热量。
父亲和大伯撑起两支五米高的竹竿,狠狠地插进围墙间的缝隙里。他们布起深绿色的渔网,等待着离群的鸟儿闯进这“天罗地网”。我站在树荫底下,冷眼看着这一切,身边的一个笼子里,蓝斑正伏在笼底酣眠。
已近黄昏,天色稍稍暗下来了。我知道,鸟儿们隐身在老屋前的竹林里,现在它们就要赶上黄昏的末班车走了。它们瞬间穿越乱密的枝条,确定通畅的航道。鸟儿们疾速飞过,投射下来一小片清凉的暗影,这些细碎的斑点在大地上跳动——我听得见那好听的声音。
蓝斑醒了,它用黑亮的瞳孔凝视着我,更确切地说,是审视。我知道,父亲捕鸟卖鸟是为了支撑这个家庭,我没有理由阻止,也无法阻止。没过多久,父亲拖着一筐鸟回来了。他好像很累,把竹筐随意丢在墙角,打开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