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蓝色乌鸦

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开头写：“那天中午，阳光十分强烈。久旱无雨，天空和大地之间游走着混浊的尘埃，弥漫着腐烂蒜薹的臭气。一群蓝色的乌鸦疲惫地从院子上空掠过，地上闪过灰淡的阴影。已经收收获的大蒜没来得及编成辫子，散乱地堆在院子里，被炎阳曝晒着，发出阵阵恶臭。”
乌鸦为什么是蓝色的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写？
不管是绘画小说还是电影，颜色有时候会是表达的一部分。比如白色的天使是纯洁的，黑色的夜晚代表神秘，红色象征热情或者血腥…
以上都是常规情况下颜色的意思，但用的人多了，难免俗套。
而蓝色的乌鸦是不存在的，把本不是蓝色的事物写成蓝色，是超出日常经验的，这种写法就是在将意象陌生化，实现一种新奇的审美趣味。是一种创造性的审美运用。突出了小说的魔幻性，同时使小说有色彩流动感和画面感。
蓝色是冷色调，这种颜色带着的情绪往往是冷峻肃杀甚至恐怖的。英文的BLUE就有忧郁的意思。我记得《红高粱》里的激烈战斗，人被子弹打破耳朵，流出的血也是蓝色的。这其实就是在渲染超乎想象的，紧张诡异又狂乱的恐怖氛围。这种狂乱，就好像瘾君子吸食毒品，在他眼中事物会变成五颜六色一样。莫言在这里，是在以色觉错乱来模拟和表现人在战斗中受伤后惊恐和不安的心理状态和战斗的残酷。
“失去色觉”或者说“色觉错乱”，是一种基于人类潜意识的魔幻叙述策略。莫言只是把这种潜意识给具象化和色彩符号化了。类似“透明的红萝卜”也是这个意思。
那么蓝色的乌鸦也好理解了，尽管这种动物并不是现实的真实，但确是叙述者或者说观察者的心理真实。这种心理真实结合小说意境，又会变成文学真实。
现在再看这句话的前后文：“那天中午，阳光十分强烈。久旱无雨，天空和大地之间游走着混浊的尘埃，弥漫着腐烂蒜薹的臭气。一群蓝色的乌鸦疲惫地从院子上空掠过，地上闪过灰淡的阴影。已经收收获的大蒜没来得及编成辫子，散乱地堆在院子里，被炎阳曝晒着，发出阵阵恶臭。”
找出几个词：疲惫、久旱、浑浊、臭气……
不管你信不信，在这种环境下，莫言就是坚定相信乌鸦是蓝色的，并像他的恩师马尔克斯一样，毫无怀疑地叙述出来。于是比起老老实实写黑色的乌鸦，蓝色乌鸦不仅在贴合了整体氛围，小说的画面张力和陌生感一下子也起来了。
颜色是语言，错乱的颜色也是一种语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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