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脑内小说俱乐部》（三十四） | 长篇科幻连载(4)

这时候，忽然开始下雨了。
雨夜的天空，是另一种黑，就像浓墨泛起了气泡，就像焦糖沾染了灰。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有些粘稠，医院这个特殊的空间里，在雨夜更是泛起一种特备的气味，介于生死之间的某种发酵的气息，是老人的味道，是病人的气息，是残喘的呼吸。
“她眼转加速了。”一直盯着轻禾的小金，这时提醒文七。
文七忙凑了过来，看到进入梦境状态的轻禾的眼球在闭着的眼皮下开始了加速的旋动。
“这是怎么回事？”文七，不明所以。
小金忙盯着工作屏幕上的运行数据，“动眼加速和常规的快速眼动睡眠期不一样，一般情况下都是做噩梦的表现，表示睡眠者的大脑在经历强烈的刺激，而又无法醒来。如果伴有肢体不受控的激烈运动，就是RBD症状……”
“你是说，轻禾在小锦的梦境中遇险了？”文七忍不住关切起来。
“不一定是遇险，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自己无法相信的事情，那种甚至在梦中的非常容易自洽的逻辑中都无法认可的事情。”小金也有些着急，她又看了看小锦所在设备的运行数据，小锦的体征状态非常正常，脑电波也非常稳定，各种激素水平也十分平稳。
“难道是她看到了对自己不利的未来？”文七这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先进入小锦的梦中去探探路，他没发觉，自己似乎有了一种导盲犬一般的自我责任感。
“别想太多了，如果是你进入小锦的梦中，也许不会触发那些关键的事件展示。既然小锦说必须轻禾进去，那就只能是轻禾进去，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小金试着安慰文七，虽然她本就不会安慰人。
文七倒是原本就体贴而细致，他听小金这样说，心底有几分愧疚，小金其实完全是被卷进这件事的人，如果说，作为金丝雀，她还有营救小绿的义务，那么，此时此刻，小金是没有理由为了小绿的复制品轻禾在这里忙碌的。
“你不回家没事吗？”文七试着岔开话题，“你也是超过24小时没和家里人联系了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客气。其实，我做金丝雀，也是因为好奇心啊，能接连遇到梦境支配者和预见梦的拥有者，对我来说，也许是了不起的好运气，我想，今后两年的时间里，我都不会买彩票了……好消息，你看，她的眼球转速平稳了。”小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屏幕。
文七轻声说：“那太好了……这些数据指示的文字都很直接，我也能看懂，你休息一会吧，我来盯着。”
小金这时才回头看了看文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小绿真是个好运气的人啊。”
小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在这盯着，我出去买点吃的，估计一会儿她们两个醒过来，都会非常饥饿，做梦也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啊。”
小金从病房里出来，沿着走廊去电梯，她看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还在正常的节奏里，抱怨，撒娇，长吁短叹，有病人偷偷溜出病房吃零食，有小护士忙里偷闲给男朋友打电话。
没有人知道这间病房里和脑内小说俱乐部里，人类正在面临进化路上的再一次竞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