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帖——1.哑姑

写这些事情也许是个意外吧，从高三开始吧，实在熬不下去就会想起以前的人和事，随手在本子上记下两笔。现在回过头去翻那册子，发现写的，好像都是偶尔路过我生活的人。也许我会记着更多和我擦肩而过的人，谁说的准呢。
也是很久没有见她了，甚至于，失去了她的消息。
哑姑哑姑，只是按辈分来讲，我应该叫她一声姑姑，也不知道她的名，还有，她的姓。
对于哑姑的记忆，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仿佛在某一段时期，我的身边一直有她。
是的，一直以来对于哑姑的称呼，全村人极其统一——哑哑，从开始到结束，贯穿了始末的名字。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哑姑才会被村后的爷爷发现，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哭也不闹。
哑姑于我而言，最鲜明的记忆，是她老在村口嚎叫。没错，那种抓着自己的头发，透露着绝望的挣扎，声音喊到嘶哑，喊到失去力气，仿佛被天地所抛弃，匍匐成尘世间一粒尘埃。当然这都是后来我才想明白的了。当时只觉得，哑哑又在发疯了，但这种时候奶奶总会说，“也是个可怜孩子。”
有的时候哑哑会很安静，她会早早地在家门口等着我，然后拎着我的小书包，一路送我去学校。大多数时候，她会很安静的坐在最后面一排，然后等我下课。极少数时候，她会突然跑出教室，跑向河边，远远地就能听见她凄惨的嚎叫。上课的老太太会出门去望一眼，然后摇着头回来。但是，下课铃响，哑姑又会安静的出现在教室门口，接我回家。
在很多能看见星星的晚上，小朋友们都在河边玩游戏，哑姑会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偶尔我们会摘一两朵花给她，她会笑的很开心。奶奶有时候会给哑姑编头发，两个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再插上两朵蒲公英花，她会拿着镜子看很久。
全村人都在笑话哑哑，说她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疯子。全村人都在笑话那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汉，说他捡了哑哑之后再没人给他说过亲。但老人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就这么一点一点把姑娘拉扯大了。老人会坐在村头的树荫下边，摇着扇子，乐呵呵地看着哑姑。
初中开始，回老家的次数逐渐减少，就像是有意逃离这个地方。自此，我再也没见过哑姑。
哑姑剪头发了。
哑姑买了身新衣服。
哑姑又疯了。
哑姑嫁人了。
哑姑生了个闺女。
哑姑的爹死了。
哑姑哑姑......
哑姑再也没回过村。
就好像是这个人没有存在过一样，村里没有人再谈论起哑姑，也没人再谈论起那个老汉。于是，终于遂了她的愿，成为了一颗毫不起眼的尘埃，匍匐进大地，被众生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