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老汉

 根老汉的手上搭着一根旱烟枪，正咂一口，只见村长信步走来。
“老耿，饭吃了没?”
“吃了，你不看俺在这晒太阳嘛。”
“那边的事，成了没?”
“没成，没成，俺才不管那劳什子事呢！”
“你呀，就是倔，扯不开情面，俺家那崽子，吼几句就好了。只不过住几天，难道你娃就不同意了。俺看哪，是忘了本喽。”
根老汉不说话，吸了几口，默默地将旱烟枪磕了几下，倒出烟灰，又从腰间系的布袋里倒了些烟叶，蹲坐在一边。
村长走近，眼角扭动一下便释张了，他也蹲坐在一旁。
“要不俺们村委会几个缓步儿把菜籽沟那片地划给你，那里风水好，百年后也有个享头，成不?”
“不成，不成。这破屋住了几十年，有感情喽，没子啥好搬的，俺老伴腿脚不好，搬走后想唠嗑都嫌麻烦。”
“那有啥。村里再给你置个三轮，照样在村里兜圈儿。”
“不一样喽，别人都走着，独你坐着，别人心里啥滋味。”
说完，根老汉用奇怪的眼神瞅了瞅村长。
村长有些恼，说：“这还不是钱的是吗，这情况常见。俺让开发商那里多抽些钱给你。你先想好，再报个价。”
说完，村长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根老汉依然，只是恍惚间在刹那间，听到了一声隐约的“犟驴”，这个不怀好意的名词。
根老汉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仙气”。福蛋这个鬼人，小时候还挺通气的，现在不仅变得油滑，还来挖墙脚，几十年前他家遭难，都是俺们帮忙扛的，当了个小村长，就在村里为非作歹。那副滚圆的肚子里装不知多少的民脂民膏，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命令俺?
老村长正在赶回家，家里还有一场茶话会。他只觉得根老汉难缠，就像是村头的老树桩，要想挖开得费一番气力。根老汉的底气不是没有缘由。二十多年前，根老汉的儿子是村里第一批考上大学的，听村里人说，在外面混的还行，每次来看老根时都是自驾车，这不得让村人有些眼馋。村长倒是不服气，就凭他儿子，又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架子如此大，屡次不给我面子。哼，你根老汉算什么东西，村长顺脚踢开了路边的石子。
天渐渐接近暮色，昏黄的云懒洋洋地在天上佯睡，枯死老树的残影如同锈迹一般，在地面上不断地腐蚀。根老汉拍了怕裤腿的尘土，起了身，提着烟枪，坚毅的步伐走向砖屋……
终于到了拆迁的时候了，根老汉并未作过多阻拦，他知道，他的托辞终究是不堪一击。村长和他的狗腿子在他儿子身上下足了功夫。儿子虽然是他们的骄傲，但也不过是个擅长见钱眼开的家伙，抑或根老汉还能斥责他，但老伴是绝对不行的。
但根老汉提出了要求，就是尽量将老屋的砖保留。拆迁的人在分拣砖时，都啧啧称奇。浑黑的砖，阴沉沉，但非常坚硬，举起来很有分量，一看就是高温煅烧的窑砖，有一定年头了。说不定，根老汉祖上也是一个大户人家。
老汉在新屋的旁边搭了一个小棚，下面都堆着老砖。他就这么侯着。老砖压着的地面上还砌了水泥，防水浸，还竖了一个小牌“小心倒塌”。于是，这老砖倒成了根老汉的标志。外人进村在根老汉，村人大多会说，“呶，那块山沟儿，有一家堆砖，就在那。”村人有理解也有不解的，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习惯后便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