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瞬间 作者:阿里曼的红字 续(3)
第三个答案……对了,你们知道吗?我换名字了,新名字是——
“新年快乐。”
起初铸并不理解它的含义。在她回到地上的第一个冬天,她就发现人们交换着这句话。亲人对亲人,友人对友人,甚至完全陌生的两人也会带着笑意为彼此送上这句话。直到铸在人世停驻了足够久的时间,她才了解到这是一年一度的祝福,用于庆贺每年的开始。然后她又注意到,所谓的“新年”并不是每年的一月一日,而是源自另一套略有不同,但同样古老的历法。“同样古老”,这个词可不是她自己的判断。在他们出发去寻找父亲之前,这两套历法都未曾出现。
于是铸也走入人群,微笑着祝自己见到的每个人“新年快乐”。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可能会发现她在祝人“新年快乐”时总带着轻佻的笑意,更有一丝嘲讽的意味藏在深处:说到底,“新年”这个词汇本就是人强加的概念,又能有什么价值呢?
如果说这位不朽者有任何一次是真心实意地说出“新年快乐”,那就是五天前的夜晚。
根据人类的历法,这是第1097个新年的除夕。当铸走在龙门的郊外时,她意识到一场战争即将进入短暂的停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整合运动与罗德岛和龙门组成的联合军队之间的战争。可能双方都抱持着自己的正义和理念,也可能两者皆无。这不重要,战争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伸张正义,而是彻底击溃对方,显然参战双方都很明白这一点。在白天,他们在临时挖出的战壕间战斗,为了推进几米的距离挥洒鲜血;到了夜晚,他们会带着战友的尸体回到相对安全的据点,抵着墙用大衣裹紧身体,呼出白雾。一边祈祷至少今夜不要在偷袭中丧生,一边在浅薄的睡眠中迎来第二天的战斗。这样的循环会不断进行下去,直到其中一方被彻底击垮。
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日复一日的厮杀没有发生。起初铸以为是雨雪的天气让双方达成了默契,但到了傍晚,她又看到战士们用粗糙的双手挂起简陋的红灯笼,用曾经呼出嘶哑战吼的嗓音唱着节日颂歌。即使是两军的领袖,蓝发的龙和灰发的龙——她们在铸眼中是如此相似——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共同享受了短暂的安宁。
这不会持续太久,她能如此判断。也许在明天,他们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继续厮杀。不,甚至不需要等到明天。也许其中一方已经做好了偷袭的准备,而另一方却毫无防备——这样的阴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但……当铸看到灰发龙女向上点出一颗明亮的火球,无数火焰也随之升到空中,而非打向敌军的阵地时,那火焰炸开的声音莫名地让她想起了贺手中噼啪作响的火焰;她终于理解了,为何那时的贺会向人类传授“庆贺”这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行为。
这只是一瞬的欢庆。很快,那些握手言和战士就将被责任和仇恨鞭笞,继续在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中献出生命。没有什么能比人类更擅长自我毁灭,过往的无数次战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即使如此,这个瞬间也会在他们的记忆中留存下来。也许有一天,这个记忆会在战士们的心中生根发芽,向他们呼喊着“我受够了”;也许有一天,当两位领袖兵戎相见时,这共同的记忆会让他们放下武器;也许有一天,当这一切都已过去之后,学者会用墨水记载这段历史,讲述一次新年的庆贺是如何让人避免了自我毁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