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古老的城墙上满是斑驳,时而脱落下一片碎石,稀里哗啦,像是年迈的老人苟延残喘。一道黑线向着远处蔓延,直至不见。
“名字”
“杜玉芳”
“哪来的?”
“乡下来的,没粮食,哥儿先活”
“干什么的?”
“弹三弦的”
“女人弹三弦?”
“祖传的”
“城里不缺你这样的,不如你跟了哥?”
“我有手艺”
“可金陵有金陵的规矩”
雨淅淅沥沥的,像一层薄纱罩住了路,卖烟的转过街角,穿过小桥,隔着薄雾看着远处一片红光,啐了口唾沫,“呸,小梨园,我看是大妓院”。路上行人都对他投来厌恶的目光,连野狗也对他吠了两吠。
“这三弦不错”
“昨天刚进城的,老手艺”
“柳三娘是本事人”
“长得也不赖,不输隔壁”
“小梨园的规矩你不知道?”
“知道,周公子的场子,乱不了
“慎言,顾先生”
“不过这新来的确实水灵”
“啧,听曲”
“听曲,听曲”
“好!还是醉春楼来的实在,这娘们,这小腰!“
一道红绸从天而降,碰杯声,喝彩声,女人柔媚的娇嗔和男人豪迈的笑声交织成一片,卖烟的坐在角落的桌上嘶吼,桌上摆着一壶浊酒,一盘花生,再没其他。
“柳妈妈,近来可好?”
“周公子,你叫错了”
“呀,是柳碧霞女士,对不住,对不住”
“周公子,你我昨日刚见过”
“新来的三弦不错,老手艺”
“周如海,她才进城两天!”
“那不如柳善才去外面打听打听我周如海?”
“周如海,小梨园的规矩是你定的”
“就明晚”
“你!”
“号外!号外!金陵第一富商在城外踩雷啦!”“号外!号外!金陵第一富商在门外踩雷啦!”
卖报的走街串巷,欢呼雀跃,气喘吁吁得好像马拉松刚跑到雅典城,民国建立也没他现在喊得这么大声,路边的人却截然相反,神色黯然,好像天柱崩塌时的原始臣民。
“玉芳妹妹,你三天没有出房门了”
“我想死,但我不甘心”
“啊呀,幸好你没死”
“发生什么了?”
“他死啦”
“你莫唬我,我知道姐妹们都走过这一遭”
“好妹妹我唬你做什么,他昨天出城,踩了雷,脑袋让炸成了沫子,姐妹们正开心呢”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又能怎样?”
“唉,人呀,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啦”
昏黄的钨丝灯摇摇晃晃,照着黝黑难见的铁路井,把人拉成一道瘦长憔悴的幻影。
“小姐,您的名字”
“柳生梨”
“从哪来的呢,小姐”
“金陵”
“哪?”
“金是金子的金,陵是陵墓的陵”
青石 兜率 2019.8.29
苏州评弹《玉蜻蜓》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