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止息》
中箭落马的那一刻,他在想,要死了吗?终于要死了吧。
他气息微弱的倒在地上,耳边传来沙场飘渺的刀戟厮杀声,他仿佛看见自己麾下士兵方寸大乱的模样,他有点想笑,笑不出声。
天空一如既往的苍茫,苍白,孤鸿寥寥,他嗅到鲜血混合着泥土的浓重味道,带着一丝悲凉,让他恍恍惚惚地回忆起十九岁的那个时日,那是他入仕的前一年,寒冬。
京中子弟大都荒唐的很,大冬日的手痒痒也要打猎过过挽弓逐浪的瘾,没有动物如何呢?便抓来凶猛的獒犬,先打个半死再放入猎场,保证它们比兔子还要温顺,给这群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们取乐。
司马家的公子寻他去西郊游猎,其实早看穿了这些个把戏,委实无趣的很,但他还是显得十分兴致勃勃的去了,漆金挂灯的马车穿过繁华街巷,经过那间茶楼时,便见一身粗布白衣的青年在堂里高谈阔论,挥斥方遒,讲到兴起时更是神采飞扬,俨然前途一片大好情景。
当时他觉得好笑极了,他姓钟,颍川钟氏,高门大户,他父亲是前任太傅,如今嫡兄当家,任青州刺史,不说泼天富贵,钟鸣鼎食是少不了的。他虽是庶子,周围的玩伴却也都是司马氏,荀氏的公子,对政治的敏感是天生的,让他看着这几个自以为能开创太平盛世的青年,就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无知,而又幼稚。
身旁的人都在嗤笑,司马家的公子问他怎么看,他扫了那人一眼,唇畔扯出一个看似温润的笑容,“志向远大。
志向是够伟大了,可那又如何呢? 现实不会因为他们的谈论而改变。
后来他与那人还是相熟了。
关系算不上多好,传闻他与那人是极不对付的,这很平常。
那人是惯是高傲,又矜持极了的,与那时自诩风流的世家子不同,一个长兄又是徐州刺史,合该是京中闺秀多思慕的对象。
那人写的字不见得多好看,却是极具风骨,高山仰止,不近人情,如他本人一般无二的韵境。他自己的字倒是如行云流水般的隽逸,又锋芒毕露,拿出篇赋文,他常与那人装模作样地调侃:“吾年少一纸书,人云是阮步兵书,皆字字生义,即知是吾,不复道也。”其实他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但那人为了好友的声名总要和他辩解几句的,如此便成了他常拿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不过他向来是不怎么注重这些的,这样也无妨。
那人惯爱颐养兰草,他便四处搜罗了各样种子托旁人赠予,现在想来,那几包纸中,价值连城的有,奇异难寻的亦有,不过他当时是一腔热血都往脑子上冲,不管不顾,什么都当一样的送去,只盼等到来年春日,能得到一份不甚精致的新茶,而那人给上旁人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