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续(2)
段月容极其小心地给我上了药,又极其温柔地喂我喝了粥,我也细致地用目光描摹了他的容颜,又看见他眼角细细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又是心疼又是心虚,仿佛再次听到他在弓月城地下那一声声绝望的嘶吼:“花木瑾,你个没有心的女人!”
为什么,你会那么傻,放弃了自己辛苦打下的王位和江山,情愿被天下所嘲,当个和尚?为什么,要为了我受那么多苦呢?与他逃难的那八年突然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那确确实实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八年。段月容委屈自己,整日扮个女人,满足了我对一个家的幻想。我有了夕颜,有了一个真正的家,我自己的产业。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段月容。我嗫嚅着:“月容,谢谢你。”段月容一怔,用手抚上了我的脸,望着我笑:“你真是最傻的傻瓜。”
我也望着他笑。忽然无比想念,在草原上猎狮骑马快意人生的日子,想念卓朗朵姆的歌声,想念叶榆新摘的荔枝,想念突厥皇宫里的金玫瑰园,我为何要回原家,难道明家后人就注定要与原家世世相争吗?我突然又想起我那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我甚至没有勇气看他们一年,我怕看到跟原非白和司马遽一模一样的小脸。我是满怀爱意的怀上他们又心存恶意的生下他们的。回忆太过漫长,将痛苦都变淡了。段月容坐在我的踏边,把我的头摁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搂着我,我们就这样静静坐了很久。
第二天。小玉为我上了妆,照旧在左眼伤疤处点了花钿。段月容斜倚在香妃塌上懒洋洋地说:“小玉,把她那八珍蜈蚣眼弄好看点,才配得上本王的七窍玲珑心。”我白了他一眼,扶着小玉慢慢地站起身来,痛楚令我丧失了迈开腿的勇气。段月容向小玉使了个眼色,亲自接过了我的手,替我披上狐裘披肩,托着我的手臂和腰,让我放心的走。“木槿,今日虽值得高兴,但你也要当心身子。”他噙着笑温柔地对我说,我也笑了起来。昨日于飞燕和我那亲妹子都送来了信,说皇上特赦,准许他二人前来探望我,我自然非常高兴。初春的天气爽朗清澈,虽然还带着些许寒冷,但我的心情也连着变好了。小玉早在石凳上放置好软垫让我坐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娘娘,早晨露湿,您可仔细些身子,别着了寒气。”然而我却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我只是呆傻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来人,他靠着樱花树,头低着,一头酒发随风飘扬,手在腰间上摸索,终于摸出了一件东西,他穿着华丽却不失英气,剑眉星目,身材高大。
樱花树的花瓣又缓缓飘落下来,眼前这个身影与我年少时的那个身影重叠,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个青涩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