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夕阳和你
我站在桥上,画一幅夕阳。换了一个大的画架,不能像以前那样靠在栏杆上了。夕阳逐渐落下。
五年前,我也是这么一个人在这桥上画夕阳。
五年前,这座桥还没有通。我看向路边一个土坳,那里曾插着一个“禁止通行”的牌子,在无数个夕阳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那是个杂乱的春日。
我手夹着画板,漫无目的地走,一边踢着小石子,背包里有一盒颜料,有点重。我有点烦恼。
这是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但还真是我第一次出门写生。本意是到湿地公园去的,没想到周六下午人这么多,我刚放下画板,一群小孩子围过来,吓得我赶紧收起画板走人。心情又糟了一点。
好久没来了,随便走走也无妨。我试图宽慰自己。前面有一个路口竖着“禁止通行”的牌子。我辨认了一下,记起这里有一座大桥,另一头没通路;倒是有几条田埂小径,我没走过,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没什么人会来这座桥上。
我一手扶着栏杆走上桥。意外地这里风景很好。河从湿地来的,很清,衬得两旁的树林更加幽静;河上有几处小沙渚,几只白鹭起落。风拂起我的发梢,我的看得有些出神,感觉到在走下坡了才转头看一眼路,却意外发现前面有一个人在画画,惊得我下意识想逃,又怕打扰到他,只好故作镇定,走回桥中间挑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画板。栏杆高度正好,我连撑子都不用打开,直接靠在栏杆上。一时还有点紧张,偏过头看那人在画画,更不知道画什么,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河面。
太阳开始落山。天边的云渐渐晕红,余晖洒在河面上,金色的光闪烁着。我开始涂抹,心里渐渐泛起愉悦——我很喜欢夕阳,喜欢这种“最后的绚烂”。我画的很快,生怕赶不上似的。突然,我注意到一串轻缓的脚步声 ,背一下子绷直了。脚步声在我背后停下。我回过头,看见他一脸惊讶:“你是印象画派?画得很好看。”他带着微笑,一脸真诚。我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阳光的相貌”,愣住了,呆呆地点了下头。他说他喜欢后现代,又讲了一堆什么画家主义。我什么都不懂。我根本没正经的学过艺术;很多时候,我只能算随便涂涂。我尴尬地想说些什么,又没法开口;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主,识趣地闭了嘴:“那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也什么都不懂,你别往心里去。”接着他回去收拾他的画板了。我想叫住他,但只是默默地收起画板和颜料。我其实很想听他多讲一些。
我走下桥。他跟在我身后,脚步声很失落,没有实感。我在路口拐弯,向来时路走去。走了几步,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他正在路口另一边,见我回头,高高地挥了挥手,随即低下头逃走。
回家又是一顿臭骂。父母到不担心我会真的离家出走,他们似乎认定了我不可能独自生存,只是斥责我不学习:“你都已经上高中了,还想着混日子?你能靠我们到几时?”
我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习惯想掌控一切,尽管他们连我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抓不住;他们觉得能掌控我的一切:断绝我的一切娱乐可能,禁止我与同学交往,让我的生活里只剩下学习——准确来说,是取得优异的学习成绩。我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现在连我画画都管不住;就是有时候他们阴阳怪气的讥讽会让我怀疑世界上存不存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感情。要是我是他们,我绝不会让自己接受小姨送来的这一套品质低劣的画具。举着这幅夕阳,全不顾房门外的争吵,我还算满意,只是感觉还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