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放代号：李帅豪(2)

每天早上李帅豪爬起来，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船只，他心里都暗暗发誓，要攒下钱去买船。这种愿望在他下楼后尤为强烈，眼看着一艘艘快航的艇从身边窜过，扬起的水花拍打在他半边脸上，沾湿了每天不变的造型。每到这时候，他都鼓起勇气瞪着那艘艇，目送它离开视野——这并不会耽误多长时间，艇总在李帅豪看向它的时候消失。
李帅豪混得十分不好，以前的同学都买了船，只他一位每天上班还要租小区门口停放的破旧公用帆船，或是搭乘给新入住城市居民们用的观光式渡轮，十分缓慢。甚至有时候帆船没他份，渡轮也赶不上，就只好泳过去，用胳膊一点点泳到单位。
他以前最要好的朋友周立文已经做了老板，不知做什么却是一位响当当的富翁。而他每天还要在网上攻略第二天楼宇间搭建的临时桥梁，以确保赶上单位早起的打卡。
李帅豪总是说，他没生长在好时候——以前慌慌张张买了车，结果两三年以后车就彻底没了用途，车也真正打入了水漂。那时候做仿生机器人，本来挺红火的职业，正在研发一个沙漠救援的项目，结果两三年以后干脆什么都淹了，一点也不剩。所以当李帅豪浸泡在水里的时候，他都暗暗发誓。
要买追赶时代，走在时代前列。
首先当买船，泳，实在是太丢脸了。
一天夜里，李帅豪照例往护目镜里输入完第二天的路线，就匆匆睡去了。平时工作的压力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身子都要僵化得不像话。所以李帅豪每晚睡得都很死，而这天，他却感觉被一只手抓起来，在手掌上不断地被揉捏。但眼前全是黑暗，黑得虚无，如同是一般的熟睡，没有梦的打扰，但恰恰现在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他睁开眼，披上一件衣服，只一个不注意便下了楼。也是不自觉地，他游到一艘豪华的游艇旁边。那是属于他的游艇，也是在这个时候李帅豪认清了这是一场梦。
但他还醒不过来，他的躯壳指引着他一直泳，泳到了那个曾经的年代。柏油马路，钢筋混凝土，井盖。街道两边的绿植枝叶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彩灯，中间夹杂着一两棵金属做的路灯，也在两边挂着装饰性的红灯笼，阑珊掺着月色，吸引着李帅豪的眼球。
街上仍有行人，都是用走的，手里面提着大包小包的油酒蛋奶，该是往各处亲戚朋友那里输送的。他们脸上多多少少能够露出一份愉快，一份可能是过年假期带来的愉快。
而现在连过节的人都不够了，甚至没人愿意恢复这个假期。
四.醒过来的李帅豪没有像过去那样匆匆爬起来，匆匆赶去研究所，匆匆度过一天匆匆的生活。他就坐在床上回忆过去的故事。
那时候刚毕业的李帅豪满是梦想，也和许多火热的年轻人一样，向往一片净土，但他从来不稀罕那些结伴看海的人，甚至湖、河，认为那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理想。那时候他便和周老板关系极好，或是一个要叫做周立文的年轻人。两个人的文青理想一样，而一个往商业发展，一个去研发攀山的机器人。李帅豪工作要更稳定，优先买了车。两个人约定着，自驾前往拉萨去。
那应该也是一个春节，两个人拼了小一个月的连假，就向着理想出行了。出行的夜里下着雨，李帅豪一只手开着车，一只手捏着一袋江米条。周立文仰着头在副驾驶睡过去，时不时响起一句梦呓，或是一阵鼾声。雨拍打在车的天窗上，敲得短促而激烈，像是视野尽头有一座陶俑敲着鼓。鼾声与雨声相和做一场打击乐的盛会。而江米条落在嘴里的咀嚼声淹没了一切，只能听见远方目的地传来的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