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上)
庚辰本:夹写“醉金刚”一回是书中之大净场,聊醒看官倦眼耳。然亦书中必不可少之文,必不可少之人。今写在市井俗人身上,又加一“侠”字,则大有深意存焉。
话说林黛玉正自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林黛玉倒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林黛玉道:“你这个傻(庚辰本侧批:此“傻”字加于香菱,则有多少丰神跳于纸上,其娇憨之态可想而知。)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你这会子打那里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寻我们的姑娘的,找他总找不着。你们紫鹃也找你呢,(庚辰本侧批:一丝不漏。)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给你的。走罢,回家去坐着。”(庚辰本侧批:“回家去坐着”之言,是恐石上冷意。)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了。果然凤姐儿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来。林黛玉和香菱坐了。况他们有甚正事谈讲。(庚辰本侧批:为学诗伏线。)不过说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庚辰本夹批:棋不论盘,书不论章,皆是娇憨女儿神理,写得不即不离,似有似无,妙极!
)香菱便走了。不在话下。(庚辰本眉批:是书最好看如此等处,系画家山水树头丘壑俱备,末用浓淡墨点苔法也。丁亥夏。畸笏叟。)
如今且说宝玉因被袭人找回房去,果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你往那里去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叫你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还不快换了衣服走呢。”袭人便进房去取衣服。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粉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庚辰本侧批:胭脂是这样吃法。看官可经过否?)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庚辰本侧批:不向宝玉说话,又叫袭人,鸳鸯亦是幻情洞天也。)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袭人抱了衣服出来,向宝玉道:“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样?你再这么着,(庚辰本侧批:此五字内有深意深心。)这个地方可就难住了。”一边说,一边催他穿了衣服,同鸳鸯往前面来见贾母。
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了,(庚辰本侧批:一丝不漏。)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出一个人来,(庚辰本侧批:芸哥此处一现,后文不见突然。)“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庚辰本侧批:大族人众,毕真,有是理。)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庚辰本侧批:何尝是十二三岁小孩语。)倒像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