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的家（合集）(2)

考试的前一天，我特意在学校复习到很晚。教学楼的灯一盏接着一盏暗下来，借着窗外昏黄的光线，我把资料草草拢成一叠塞进书包。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叫拉闻的男孩。拉闻出生在上层家庭，无忧无虑的生活不需要成熟的心智，他经常像一个孩子一样，保持友好，没有理由地向别人甜甜地笑。我很渴望他的人生，所以我会更加珍惜考试这条出路。“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像是前方有火车飞速经过，我猛地把踏出教室的脚从门框外抽回。拉闻在我身后兴奋地招手，我环视一周确定他不是在叫其他人时才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他调皮地笑笑，像是放学约着朋友一起去小卖部那样自然轻松地告诉我:“我们一直都生活在地球。”“一直都生活在地球？”我下意识地重复他说的话，这简直像我们都是小说里的人物一样，一句超乎认知的玩笑。拉闻似乎对我的态度早有预料，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和我解释:“他们把地球的环境毁了之后，修了这座堡垒，又骗你们是搬到了火星，这样他们不会被怪罪。
”他又朝我笑笑，拎着书包走了，留我自顾自地在教室发呆。
我们一直都在地球吗？这句话就像那些关于放假通知或是取消考试一样的小道消息，模糊又遥远，却有着鼓舞人心的神奇力量。火星，这个居住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星球，寻不到一点家的感觉。堡垒只是在异星上用以苟且偷生的孤岛，井井有条的生活、便利的科技，远远比不上书本里靠想象力描绘的蓝天白云。曾经那个生机勃勃、五彩斑斓的星球，才是人类唯一的家园。或许只有我这样的下层人才会这样想吧，我晃晃脑袋，现在这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只会变成一摊泛着臭味的死水搅乱我的脑袋。我匆匆把书包收拾好，赶在学校关门之前回到家。这个堡垒的人，同他们的等级一样分明。上层人教会我们室内种植技术，而我们种植出的花果蔬菜，第一时间送给这些“带来了生机的恩人”，我们去堡垒外寻找水源，即使死了，也是因为“低等民族特有的短见和贪婪”。图书馆里，脑力劳动者专注于科学、哲学这样的书脊，而体力劳动者更乐意选择小说和童话。
面对这样的天壤地别，谁不愿意拼尽全力翻身呢？上层的人，他们所享受的优渥的环境，已经用不着再产生其他的欲望。而那些翻不了身的人，只能寄希望于地球，那个已经虚无缥缈的家。本来，所有人都会按照考试成绩划分等级，但是脑力劳动家庭的人成绩都出奇的好，人们相信这是精英们生而具有的基因。随着时间推移，连那极少数翻身或堕落的意外都消失了。即使等级固定，人们也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去反对，反正基因就是这样的，反正成绩就是这样的，反正日子也过得够好了，反正地球也已经毁了，对吧？
考试很难，我勉强把还能看懂的题目乱写一通，抬头一看表，离结束时间还有很久。我用笔点着纸在空白的题目上写下公式，很多题目在课本上都没有出现过，知识老师也没有教过。这样一来，我翻身的最后机会就是第二次考试。这场考试在总成绩中占比百分之三十，据说是为了切身体会普通劳动者的辛苦与贡献，所有考生穿上防护服离开堡垒找水，时间十五分钟，分数以找到的水量为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第二天，我穿好防护服，确保身上每一颗扣子都是扣稳的，当我准备带上面罩时，扭头看见我的朋友，正在不紧不慢地更衣。她是脑力劳动者家庭的人，我时不时找她蹭口茶吃。我用胳膊蹭蹭她的肩，“喂，你都不急吗？”，她回过头，平静地回答:“我的笔试成绩已经够好了。”够好了吗？明明题目这么难。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即使天生拥有高智商，也不至于连没有学过的知识都得心应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