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贾宝玉悬崖撒手之后的故事
我们知道,宝玉是最终出走了的。因为脂砚斋曾曝过料,原话是这样的,“宝玉有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有‘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
所谓悬崖撒手当理解为他最终离开了贾家,放弃了一切的责任,走到了红尘之外。不过听脂砚斋的语气,像是十分惋惜,他觉得能娶到宝钗,又有麝月,这是人生的大幸福啊,宝玉做事出人意料啊。
但脂砚斋不是宝玉,家族已经衰败破落,世界已经不再清洁,宝姐姐虽善解人意却是一个女人,对他的种种脆弱敏感不能感同身受,而懂他的林妹妹已经逝去,平日看似总是宝玉呵护着林妹妹,但其实林妹妹是宝玉的力量源泉,对宝玉来说,他的人生已经到了一种满目荒凉、极其无味的地步,他为什么还要假装愿意待在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假使受宠的宝玉出走了,换句话说,贾府财力还没有出现问题,林妹妹还没有逝去,而他本人正处在最风光之时——所有资源都优先给他,振兴家族的希望也寄予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
有人一定会哈哈大笑,宝玉是神经病吗?既然是最风光的时刻,这么好的条件,换成我赶着都不会走,豪宅住着,宝马开着,成群的仆人伺候着,还有什么不满足?
但是,不要忘了,人一风光之后就容易膨胀,又因为没有吃过什么苦,就觉得所有的好都该自己得。不然,你回头想一想,有没有某个时刻,我们其实矫情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可就是意识不到,一定要到泡沫散去,我们才会触摸到一点点生命本来的东西。
宝玉不如意的最大部分,是他在安乐窝里养成了洁癖的习惯,现实却要他努力适应污浊。甄府的婆子牵他的手,他忍一下再忍一下,告诉自己这个过程总会过去;他可以要了妙玉的茶盅让刘姥姥度日,但绝不愿刘姥姥睡他的床——太腌臜了。
精神上也如此,接待一下俗气客人贾雨村便抱怨天抱怨地;香菱会写诗了,他比谁都开心,因为香菱终于成了一个雅致女孩。他最爱在女孩队里混,但前提是这些女孩必须和他同一阵营,一旦女孩走到他的对面去了,比如宝钗湘云等劝他要读书,这话再正常不过了吧,可他觉得这侮辱了他的品格,直接抬脚走人。
但是随着女孩们的长大,这些声音越来越多,更不要提父兄们对他的强烈期望。有一次他和柳湘莲激愤地说,家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得行。
作为一个少年,他总有冲出牢笼的冲动,“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他的诗和远方是过二丫头那样干净纯洁的生活,“恨不得跟了二丫头去”。他在紫檀堡和蒋玉菡的那段逍遥时光,一定程度上养肥了他的胆子,他又承诺将来要把怡红院的丫头都放出去,这可以看作是他对自由的一种更大的迫切的变相需求。
如果有一天他在没通知家人的情况下,忽然登一份声明出来,告诉世人,他将退出贾府高级成员圈子,另置宅子,在经济上独立自由,同时,隐晦的表示,贾府怡红公子的头衔不想丢掉,以备写写诗歌爆个料什么的时候吸引人气之需,更重要的是,份内零花钱照样可以领。这并不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