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墓地，天上还飘着小雪，雪花落在墓碑上，像是给那块墓碑加了一层厚厚的屋顶。男人撑着伞，手里捧着花，伞上倒是什么也没留下。
雪像是特意挑了归宿。
男人看着墓碑，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很开心，一对夫妇，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厚厚的云层里再也找不见一丝光亮，远处盛开的烟花将他的思绪从天边拉回来。
是该走了，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男人离开墓地，车已经在大门前停好，连火也没熄。他爬进驾驶座，像只落魄的野狗钻进临时找到的避难所，耷拉着脑袋，看着窗外。车不紧不慢地行驶，两旁的行道树不紧不慢地离开，像是渐行渐远的幽灵，去年的这个晚上，他也见过那些幽灵，三只。他不记得是在哪条路上了，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他们好像是被那些行道树带走的。
回到家，锁上门，打开冰箱，早上买的菜还新鲜，他都取出来，也不管自己能吃多少，今天除夕，高兴嘛！他接着打开投影仪，一些微小的射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探出来，但是家里什么也没变。男人没再理它，自顾自进厨房准备年夜饭了。
菜品很丰盛，蒸了鱼，寓意年年有余；蒸了发糕，寓意步步高升；煲了鸡汤，寓意有计……他曾问妈妈为什么年夜饭永远都只是这些菜。妈妈总提辞旧迎新，年夜饭是旧年最后一餐饭，是要讲究的，她就会把每一道菜寓意着什么一一说给他听。
爸爸是爱喝酒的，从十岁开始爸爸就会在年夜饭上教唆他喝那么一两杯白的，爷爷去世地早，家里也就这么个男丁能时不时陪他喝那么一小会儿。男人的酒量就是被这么练出来的，公司里签大项目几乎都是他的活，不管多难缠的老板，喝就完了。
男人系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端正正摆在桌上，又拿来两瓶茅台。
“哥呀。”女孩站在阳台，突然冲着男人喊道。
男人一时恍惚，朝着阳台走去，向着女孩伸出双臂。
“哎呀，你别抱我！一身油烟洗洗再说！”女孩灵巧地躲开了，男人的手好像触碰到了女孩的秀发，丝丝滑滑地，一点异样都察觉不到。
“快吃饭吧，这么大个人啦还跟小孩子一样。”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解开身上的围裙丢在沙发上。
“儿子，快来陪你爸，喝两盅。”爸爸已经在餐桌前坐定，酒都已经倒好了。
男人有些哽咽，但他显然不想破坏这好气氛，跑到餐桌前，还不忘佯装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妹。他给自己倒好酒，抬手敬向老爸，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一次抬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老爸也不甘示弱，一杯接着一杯地陪儿子喝。
“你们吃菜啊！”男人注意到妈妈和小妹都没什么动静，赶紧招呼道，“我好不容易做的这一桌子菜您也不尝尝我的手艺！”
“吃！哈哈哈，儿子真能干，你自己也要吃，别光顾着喝酒，对胃不好。”妈妈看上去十分高兴，她提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就放进嘴里。
“我跟你们说啊，多亏了我爸，我在公司的工作才能那么顺利。你说别人拿不下的单子，你儿子我一出马呀，那是没有拿不下的。你说要不是我爸当年陪我练呐，我哪来的那么大的酒量，要我没这酒量，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啊，你说是吧爸。”男人有提杯一口闷，老爸高兴地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