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二两面，不要香菜

楼下的面条店在我们家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
一大清早，面条店便开张迎客了。一口黝黑的铁锅便立在店门口，锅底炉子的火何时看都是烧的旺旺的，锅子里的水咕噜噜的从早上一直叫到晚上。锅子旁边是三个一字排开的小炉子，炉子上摆放着三大盆刚刚卤好的臊子，肉卤，排骨和柿子，老三样儿这几年间一直没有变过。臊子旁是一张简易搭建起来的方形桌。桌子上摆着一块儿厚实的木头案板，黑褐色之中带着微微的黄色。案板旁边是一块烧的热热的铁板。和好醒毕的面团经过店老板反复揉擀，变成一块巨大的薄面饼，再折叠几次，切成小指宽度的面条。然后根据客人需要的分量取出扔到那口黝黑的铁锅之中，煮熟之后淋上臊子，趁着面条还冒着热气，麻利的老板会在铁板上煎一个鸡蛋放在面条上，顺带着抓一把葱花香菜。一碗面汤，一碗手擀面，店里人太多，就端着碗蹲在巷子口，看着巷子口人来人往，车去车停，这般诱惑，难以抵抗。
于是一碗加蛋的二两面条贯穿了我整个高中生活。
我还记得那时，店老板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汉子。他看起来40岁左右，肤色就像是烧水的那口大锅。每天清早他就会站在案板前面揉面，醒面，擀面。他家的面量大劲道实惠，所以一旦家里没有人做饭了，我就会揣点钱去他家要上二两面条，加一个荷包蛋，吃一顿舒坦的面条。即使是这样，我和那个汉子之前的交流莫过于“老板，要二两面，不要香菜”如此这般。
店老板有一个上初中孩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每天中午放学回来总会站在面店门口帮着招揽生意，收拾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或者搬着小板凳坐在巷子口写作业。我每次去吃面的时候，总会赶上女孩在面店门口，她也总是会冲着我笑。后来两个人混熟了，我会在放学的时候买点小零食送给她。每次这样她都会拿着零食向着她的爸爸炫耀，“陈遗哥哥又给我好吃的啦！”
我曾经有些好奇，店老板的媳妇，小女孩的妈妈去了哪里呢？
一次与隔壁李婶儿的唠家常时，无意之间说起了这个事儿。李婶儿才道出了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店老板其实是有一个疯媳妇儿的，怎么疯的没有人知道，只是平常看起来跟正常人差不多，但是发起病来没人会料到她能做出来什么。店老板一家三口刚到我们这个巷子的时候，20多岁的店老板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孩，牵着疯媳妇儿的手踉踉跄跄的走着，除了几卷铺盖什么也没有，众人看他们可怜，于是凑钱给他们在巷子口开了一个面条店，店老板心实诚，用料足，很快就还了钱，日子也算过得下去。疯媳妇儿每天就坐在店门口，痴痴的看着店老板做面条，没生意的时候店老板会陪着她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期间她也发过几次疯，无缘地消失不见，但是店老板总能把她找回来。
就这样，小女孩也长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天，小女孩放学回家，看到很多人站在自家店门口，她挤进人群之中看到，自家店里面的桌椅板凳被砸了个干净。爸爸的脸色铁青，雪白的围裙上一个大大的脚印格外显眼，妈妈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脸上血痕和泪痕交织在一起。炉火上的三个盆臊子被打翻在地上，臊子流出来和着大铁锅里的水还有地上的血迹蔓延开来，香味却是那么的刺鼻。“哇”小女孩哭着跑过去抱着店老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