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血与泪的昨日

美兰的后背并没有感受到紧密的合抱，她掀起了美蕙的袖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肘部以下，全部都被截去了。“……”美兰一脸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别在意，都是过去的事了。”美蕙用左手抚摸着美兰的头，平静地说道。
“诶，我们早就觉得两位大人长得很像了，没想到真的是姐妹呢。不过美兰前辈为什么要去人类的世界闯荡呢？就算是经历过那种事……我们越来越觉得人类的世界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美好世界呢。”
“这……”美兰只能苦笑了。
“别在意，她们俩连鬼的世界都没有机会了解，实在是……没准不论是鬼还是人类，这样反而是最好的呢。”美蕙悄声对美兰说。
“这个，说来话长啊。不过根据自己的处境，你们应该也多少能够理解一些。我们终究是不被允许的存在，灾祸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你们也该听说过一些，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美蕙以长者的平缓语气简略地叙述着，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但她的内心当然是无法平静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年，那些阴风冷雨血泪交加，仍好似就在昨夜。
那时美蕙和美兰刚满十岁，美蕙已经离开自己的家人，同巫女长在神庙中生活，学习身为巫女长的知识和技能。这是一种惯例，为的是能够让继任者早日斩断与亲朋的牵绊，适应将要持续一生的孤身一人的生活。而族长也决定在这时处决美兰，以绝后患。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美蕙被一股不祥的感觉所困扰，在午夜醒来。巫女长大人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陪在她身边。美蕙顺着自己的直觉，一路回到家中，可是家里乱七八糟的，却也没有人。美蕙越发的慌张起来，顺着大路一路前进，不知不觉便走出了村子。走了一会儿，才看到族长和巫女长两个人正打着火把，并排静默地走着，两人都身着极少见的黑色正装，各背着一把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美兰则被族长挟在腰间，虽然角还显现着，但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姐姐……美蕙姐姐……美蕙……”，显然是在反抗的时候被强行制伏了。每当这时，族长和巫女长就只能无声地摇头。强迫着自己说出话的时候，美蕙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族长大人，巫女长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绝望的、战栗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宛若被捕食的幼鸟临终前的哀鸣。两人转过头来，四支光亮而壮实的角甚至盖过了火把的光辉，火苗不但跳动在火把上，同时也似乎跃动在那两双悲哀的直瞪着美蕙的眼眸中。
这是明显的威胁，不，其实就算不摆出这样的态势，美蕙也完全能够明白此时的情境。就如同其他种种不易理解的禁忌与诅咒一样，既然能够代代流传，便有其内在的合理性。一次细微的不慎，便有可能招致毁灭。而严格地执行这一切，守护整个族群的存续，便是身为领导者与守护者，也就是族长与巫女长的职责。身为巫女长的继承人，美蕙比其他同胞更加清楚这个道理。但是，面前的这位“犯人”，却是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同床共枕的胞妹。族长与巫女长并不说话，见美蕙停下了脚步呆立在原地，便转身继续前进。美蕙幼小的心灵完全容纳不了这样复杂的思考，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微弱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