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1）

今日我起了大早，叨扰了白府这些日子，好容易小雪与扶霜烛荷白龙来家，林府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按着三人素日爱吃的口味，我命厨房做了精细的早饭，在正厅摆了饭。小白爱吃荤腥，与我一般晨起便要吃肉，便热热地上了白菜肉丝面；扶霜这几日身子也不利索，虽然没有腹痛的症候，我也命人专门备了枣泥糕，熬了红枣汤与她暖身子；烛荷与白龙素日里便不挑拣，从来是小雪和姑姑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青砚便按着璧山城的口味上了米粥和酥油饼，配上风腌小菜，余下按照林府平日里的惯常摆了十几碟，倒是都吃得极舒心。
霜荷白龙起先说什么也不肯与我们同桌用饭，只说失了规矩。我与青砚劝了又劝，此刻诸位哥哥姐姐皆是我林府的贵客，白林两府都是官场清流，不拘繁文缛节，莫说此刻没有长辈在，便是爹娘姑姑在旁，也断断不会阻拦我们一同用饭。我与小雪皆是随性子的人，如此让来让去倒吃不舒坦了，不若快些坐下，方不负了林家上下这一番美意。三人方坐了。
用过早饭，扶霜烛荷回房歇着，与我在馆中劳累了这小半年，昨日又车马劳顿，如今我在家中有人伺候，她们也能松快松快了。
白龙倒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小雪，不过每回小雪来找我，他都远远走开，自白府便是如此。
我在廊下踱来踱去，良久，方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
我原以为，大火过后，屋中景象该是触目惊心，不料已修葺如初，屋中的陈设物件虽损毁了十之八九，但余下的还照着爹爹娘亲在时的样子摆设，空下的地方还添了些娘亲从前侍弄过的花草。我心知，这是青砚的功劳。
“难过了？”身后传来沉实安稳的声音。
“是。”我低下头，眼中滚下泪来。
小雪走到我身旁，不曾开口，我心中便有了踏实。
“我本是个活泼天真的孩童心性。虽贪玩调皮些，但素日作为总没有越出一个闺阁姑娘的天地，自幼事事皆是爹娘安排好了，我循着做便是了。如今一家的担子均系在我身上，骤然间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我怕，我真怕，怕我做不好，怕我让爹爹娘亲失望，怕一个主意拿错了便要连累府中众人。”
“那你当日救我，可不是出了大格？”
“那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不计后果，听着自己的心做事。”
“文卿，没有人会怪你，即便你做得不好，即便你庇护不了身边人。不怕，还有我在。”
歇了两日，我与扶霜都大好了，采兰姐姐来家看了我，小雪也重谢了当日采兰姐姐妙手仁心。我与小雪并霜荷砚龙一同登璧山，虽说璧山是国之圣山，小雪又游历江湖数年，可偏偏就是没来到璧山城，没登过璧山，唯一一次来此附近还是半年前与爹爹相约。这次我与青砚也陪着他们四处逛逛。
诸事安排妥贴，我每日自晨起，用过早饭便来书房中看书。这是爹爹的书房，也算我的半个书房，幸而那日大火没有烧到。从前，爹爹每日在书房桌案上处理公务或者读书，我便窝在一个小角落里看书，自己的书读完了便偷着从爹爹的书架上拿，爹爹发现了也从不阻拦，还在我房中加了书架，细细给我挑了不少好书，可我还是喜欢跟着爹爹在书房里读。就是在书房里，我囫囵吞枣磕磕绊绊地读完了《风月十二录》《王摩诘全集》《史记》《论语》《山海经》《搜神记》等不少正学野史诗词歌赋志怪传奇。后来看到紧要处，吃饭的时候也要捧本书，双眼紧盯书，想起来才赶紧往嘴里扒拉两口饭，爹爹便有些不高兴了。后来还因为躲在被窝里看书不肯好好睡觉，数不清被爹爹训了多少回，都是娘亲拦着才算过去。有一回，在被窝里举着蜡烛看书，将被子给燎着了，被爹爹狠揍了一顿，连带着织忆也跟着受了责罚，这是我唯一一次挨打，一直记到如今。
可是，再想挨爹爹的打却是不能了。